裴显听说卢四郎被扔出去的事, 已经是第二天午后时分。
“末将早上听了消息,赶过去乱葬岗时,人已经不见了。”
“路边泥泞有车辙。被人赶着驴车接走。”
外皇城的值房里,文镜站在长案边, 回禀给裴显知晓。
偌大京城, 多少耳目盯着东宫。半夜出去一辆马车, 又没有伪装行迹,只怕是被人一路盯着出了城。
文镜越想越心惊。冷汗都下来了。
他知道消息时太晚,赶去乱葬岗时,隔了几个时辰, 人已经跟丢了。
他懊悔地说, “早知道殿下会把人丢去乱葬岗自生自灭……还不如回京的半路上直接杀了。卢四郎落入有心人手里,后患无穷。”
裴显倒没有太大的心绪波动。
他遭遇过的风浪比眼前更大的多多了。丢了个卢四郎,惊不到他。
“此事我知道了, 后续你不必再管。先回去吧。”他安抚文镜, “过几日就是你的冠礼,还是如常举办。地点还需要和你家殿下再商榷。”
目送文镜匆匆去远,他叫来了薛夺,问他, “卢氏抄家那次, 叫你秘密水路运出去的那批箱笼, 知道的有多少人?”
“包括末将在内, 八人。”薛夺一一报了名字, 都是河东跟过来的心腹。
裴显沉吟着, 点了四个人的名字。
“他们四个是成了亲,有家有口的人。兵部最近会抽调人手押送一批粮草和军饷去河东大营,叫他们四个跟车押送, 先回河东一阵。”
薛夺点头应下,走出几步,又转回来说,“末将没成亲,上头爹娘有哥哥嫂子看顾着,末将一个人顾好自己就行。末将留在京城里跟随督帅。”
裴显倒也没驳他。
“眼前虽有些风浪,不至于是什么深海大浪。你留下,走一步看一步。”
薛夺摩拳擦掌,“管他是哪家高门大姓,抄家砍人,弟兄们刀枪冲锋,督帅一句话的事!末将请战!下面做什么。”
裴显掀起眼皮,眼风扫过跃跃欲试的薛夺。
“下面做什么?按兵不动,等着。这几天先给文镜加冠。”
——
文镜加冠的日子定在二月十五。
加冠的地点在兵马元帅府,但文镜不能直接过去。兵马元帅府是裴显的地盘,进出的人默认是他麾下心腹。
时局诡谲,文镜现在是东宫的人,裴显和文镜的关系是好还是坏,不能落入外人眼中。
文镜是以护卫皇太女的名义,由姜鸾带进了兵马元帅府。
进去之前,还特意气势汹汹围堵了兵马元帅府的乌头门,外头围观的百姓黑压压围了一圈。
姜鸾便在东宫禁卫气势十足的环绕下缓步出了马车,站在门口,摆出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骂战姿态:
“躲在府里就能避开不见了?本宫今日登门拜访,叫你们督帅亲自出来见本宫!”
裴显迎了出来。
在门口摆出绵里藏针的态度,唇枪舌剑了几个回合,把人领进门。
领着文镜直奔外书房加冠。
文镜所有相熟的同袍好友都在外书房里。
手里稳稳握着刀弓、带兵清缴坞堡死士,一场硬仗打得毫不含糊的少年将军,披上了华美锦袍,在相熟的同袍们面前,由自家督帅替他束发加冠,从此成年。
围观众人的欢笑起哄个不停,文镜腼腆又喜悦,手足无措。
加冠之后,当然是喝酒。
文镜今日加冠成人,不仅不会有人替他挡酒,还有坏心眼的多灌他两杯。
姜鸾看热闹不嫌大,早晨又开了内库,取出除夕夜给裴显用过的半斤大金樽,带了过来,笑吟吟倒满了,捧过去。
文镜:“……”
天没全黑时文镜就躺下了。
——
掌灯时分,书房里点起几盏蜡烛和油灯。
文镜躺在里间门小榻上,醉得人事不知,掐人中都掐不醒,几个亲兵围着灌他醒酒汤。
姜鸾站在书房靠窗的桐木长案边,倾身打量着空空的花盆。
“裴中书,若不是我今日过来了一趟,我竟不知道,这盆土是我去年十月好好送过来的报岁兰。”
裴显淡定地把那空盆从窗边挪开, “逝者已矣,入土为安。”
“之前不是说好三个月内养死了送回来,我这边再送新的?”姜鸾翻来覆去地查验,花盆是东宫送过来的不错,里头的土拱起一堆是怎么回事。
“始终半死不活,撑着过了年,没有撑过正月。正月十七那天彻底不行了。”裴显的手指随意捻了捻拱起的土,“索性把枝叶都埋在盆里。”
姜鸾算了算日子,瞄过去一眼。
正月十七,刚过了混乱不堪的上元夜,这位不知为什么没往下彻查,上元夜的‘意外’成了一笔糊涂账;顾六郎的事又发了。
一团乱麻,谁还顾得上书房里的花。
她轻咳了声,把话题从危险的边缘拉回安全地带。
“没了就没了,东宫里上好的兰花再送一盆过来就是——”
听到这里的薛夺忍不住了。
书房里围着文镜灌醒酒汤的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