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登门的宾客们进退失措。
外头坐镇着兵马元帅府的五百兵, 他们还能勉强维持着体面,陆续起身告辞;没想到离去到半路时,却又被不请自来的平卢节度使谢征的五百兵惊到, 急匆匆退回正堂。
好在片刻之后, 三百公主府亲卫拉出去,把门外剑拔弩张的情势弹压下来, 迎进了谢征谢节度使。
正堂庭院够大,三方兵马泾渭分明, 各自占据一个角落,倒也不觉得拥挤。
姜鸾自己换了身衣裳, 重新回来正堂时, 主位正对面的主客位又重新布置过了, 放置着一处清漆长食案, 两个竹席,两位贵客并肩而坐。
姜鸾一眼就看见了今晚的不速之客。
正堂次客位的食案后,端正跪坐着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 穿着军中常见的藏青色袴褶袍,三十出头年纪,眉头习惯性地微皱着,眉宇间威严颇重, 乌黑鬓角隐现几点霜色。
见姜鸾进来, 那名魁梧男子跪坐直身,叉手行礼,
“臣谢征,见过汉阳公主。”
姜鸾不客气地走过去主位,直接坐下,轻松地打招呼,
“这位就是平卢节度使,谢节度了?久闻大名,未曾谋面,今日不知什么风把谢节度吹到我的公主府?”
谢征答得倒是直接,
“臣自宫中来。圣人今日召臣谒见,半途中听闻今日麒麟巷开汉阳公主府,又听说来了许多宾客,懿和公主代皇后娘娘送来了贺仪,圣人便也赐下贺仪一份,命臣代为送来。又亲写手谕一封,命臣带过来,当面宣读给汉阳公主。”
说的是手谕,那就是未经过中书省草拟,未通过门下省审核政令,不算正式朝廷敕旨,而是内廷直接传达的皇帝中旨。
谢征如此说着,果然从怀中取出一封黄绢敕书。
姜鸾微微皱了眉,感觉有些不对,并不立刻起身去接,
“门外收了好大一份厚礼,原本想着谢节度出手好慷慨,原来是两份,还有圣人赐下的贺仪?汉阳感谢天恩。但手谕的事倒是奇怪。谢节度是外臣,怎的做起这等传达中旨的内廷事来了。”
说着,她看了眼身侧坐着的裴显。
裴显领了‘参知政事’的职衔,每日入政事堂议政,自然更了解今晚这道中旨的不合理处,也正在皱眉。
谢征立刻起身告罪,
“臣虽然是领军的外臣,也知道不合规矩,原本在圣人面前婉拒。但圣人传下口谕,今晚的中旨与朝廷政务无关,俱都是皇室家务事,臣又是皇后娘娘的族兄,可以宣中旨。臣不好再推拒,只得领下了。”
姜鸾见他言语客气,态度称得上诚挚,虽说是镇守一方的节度使,倒像是个性情温厚的。
她突然想起了谢澜。
说起来,谢征和谢澜是堂兄弟。
谢家这一辈最出挑的两兄弟,从文的是个玲珑心思的冰人,从武的倒像是个敦厚人,两人除了笔挺的坐姿一模一样,简直不像是同一个谢氏出身。
眼前这位谢节度,要么确实个心眼实在的温厚人,要么是个极擅长伪装的心机之辈。
姜鸾上下打量他了几眼,不冷不热地道,“那就劳烦谢节度,请出中旨,当众宣读吧。”
她起身出了庭院,领着在场众多宾客,摆出香案,拜倒受中旨。
谢征只是送来中旨,宣旨的内监另有其人,展开手谕,声音洪亮地一条条当众读出。
第一条,众人就愣住了。
中旨里指名道姓,调走了刚刚领了公主府亲卫指挥使的李虎头,重新指派了一人入公主府。
新调入的那人,赫然是裴显麾下亲信,如今领着北衙禁军羽林卫职位,戍卫禁中的文镜。
——即刻卸任北衙禁军中郎将的职位,调入公主府,领公主府亲卫指挥使。
被点到名字时,后排听旨的文镜猝不及防,霍然抬头。
“督帅!”文镜脱口而出。
姜鸾在最前排听旨,听到后排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裴显的位置仅次于公主府主人,在姜鸾身后半步听旨,神色纹丝不动,抬手冷淡往后一压,
“听着。”
第一道中旨,公主府亲卫调动。
确实和朝廷政务无关,算是皇家家务事。
第二道中旨:汉阳公主出宫开府,后宫临风殿关闭。
北衙禁军中郎将薛夺,免戍卫临风殿、两仪殿职务,即日换防,戍卫懿和公主的景宜殿。
第三道中旨:懿和公主,先帝之次女,庆毓令淑,性禀柔闲[1]。
今有平卢节度使谢征,出身鼎族,人品端方,堪为良配。即日赐婚,择日出降。
最后一道中旨宣出,宽敞的庭院里寂静一片。香案后听旨的数十位宾客鸦雀无声。
就连揣着手谕登门送贺仪的谢征自己也愣住了。
他顾不得旁人隐晦打量的视线,倏然抬起黝黑的眸子,紧盯着宣读口谕的内监不停开合的嘴。
死一般的寂静里,众多惊疑不定的视线,从宣旨内监的身上,转向谢征的身上,又缓缓转向裴显的身上。
裴显是太后娘娘那边的外戚。
这次勤王之功,领下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