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听了大喜, 命小丫头去请杭卿安排车轿,杭卿倒是不反对,只瞧了瞧天色:“这时候已经晌午了, 暑气又盛, 只怕晚上赶不回来。”
林容叫陆慎那日给吓怕了,不敢耽误, 立刻衣裳都换好了:“来得及,来得及。”
杭卿笑着称是,亲送了林容到二门,扶她上马车, 又嘱咐轿夫:“雨才停没多久, 说不得路上滑不好走, 你们要上一万个心。”一面又对林容道:“夫人也要当心, 有什么不妥,打发小子回来,出门在外,万不可委屈了。”
林容见她不畏琐事,亲力亲为, 安排得井井有条,心里叹息,这样的人才要放在自己单位,高低也得是个办公室主任的料,可惜她生在古代,只是个没有人身自由的丫鬟。
一路上车轿人马, 丫头随从近百人浩浩荡荡地往五庄观而去。
五庄观建在山顶上, 山路难行, 直走了一个多时辰, 这才到山门口。出得轿子,老观主早已经领着几十个小道童迎在路旁。
只是这老观主胡子花白,身着锦绣彩衣,一张口就是一嘴大黄牙,无半点仙风道骨,一手持着拂尘一边念了一句:“无量寿佛,夫人下榻,小观蓬荜生辉。”说着又要回头呵斥那群小道童:“猴崽子,还不跪下,给贵人请安。”
林容忙止住:“老天师是世外之人,我不好受礼,免了吧,免折我的福。”虽然来古代也有八九个月了,但是别人给自己下跪,心里还是挺别扭的,能免就免了吧。
老观主点头:“夫人心善。”一面引着她进内,往正殿而去。
这五庄观并不是小观,占地五十来亩,又因为分封宣州的陈留王酷爱修道炼丹,世家大族一时效仿,此处香火极盛,修建得极为富丽堂皇。
一路行来,只见檐牙高啄,崇阁巍峨,殿内供奉着三清数尊神像,林容亲手在神像前点了四盏大海灯,又点了三柱清香,心里默道:依长公主的性子,只怕崔十一娘往日这七八位贴身侍婢是绝活不了的,虽然我是个唯物主义者,此时按照你们的风俗祭拜,希望你们能够安息。
出得殿内,是有六株遮天蔽日的丹桂古柏,遥相对应,老观主有心奉承,夸耀:“夫人请看,这丹桧、纽桧乃是春秋老子亲手所植,距今已有一千多年了。此古树皆是西瘦东粗,合阴阳鱼旋之道也,在此修道之人,得享此处仙气,有大成者不在少数。”
说着一甩拂尘,命小道童奉上托盘:“丹桧、纽桧的桧片,往年间只得进献洛阳,藏于内库。今雍州牧执掌宣州,我等小道便是想尽一份心,也不得其法。如今夫人上山来,真是了却了贫道的一番孝心。”
林容有事要他帮忙,便不好拒绝,含笑叫丫头收下了:“那就多谢老天师了。”
老观主见林容收了东西,自觉关系亲近了一层,又引着林容去瞧历任皇帝、文人墨客留下的碑帖,林容随着逛了一遭,问:“听闻此处有一位通玄真人,道法精妙,不知可否有幸得见?”
林容本以为老观主会一口答应,不料却见他迟疑:“好叫夫人知道,通玄真人是小道的师叔,因犯了戒律,已被逐出门下。只小道怜他眼瞎腿瘸,这才收留在后院厢房里,供给三餐衣食,他平日里疯疯癫癫,不修边幅,气味儿难闻,只怕熏着贵人。”
林容摇头:“那怕什么,想来这道法越是精妙的,那行止便越有些不同寻常。你也是修道的人,怎么连这个也不知。”
老观主见林容坚持,满口应下,见人说人话人鬼说鬼话,又改了一番说辞:“小道这师叔,论起道法来远比小道强上百倍,二十岁上便是陈留王、裴令公的座上卿,只后来裴氏大乱,小道师叔也受了鱼池之殃,眼也瞎了一只,腿也瘸了,心境也灭了。若非如此,必定是本门最有望羽化之人啊。”
林容一面走,一面听他满嘴里胡诌,听得他说到此人二十岁上便是公侯座上卿,问:“你这师叔,年庚几何?”
老观主推开柴扉,指了指院子里松下坐着的老者:“回夫人,小道这师叔,已经八十有二了。”
林容顺着他的手望过去,见一松树下一佝偻的老头,坐在一石棋盘前,脚边蹲着一只黄猫,一只手哆哆嗦嗦的去夹棋子,只是手上没力,打落了棋盒,一地的棋子散落。这幅画面,除了这佝偻的老头,一树一瓦,皆与江州那副署名千崖客的画卷一模一样。
林容心里发虚,脚上发软,又想进去又不敢进去,惹得旁边服侍的翠禽、凤箫问:“主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老观主也道:“想是此处腌臜,气味儿难闻?还请夫人往前面厢房熏香更衣。”
林容摇摇头,站门口处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挥退众人:“你们在门口等着,我进去瞧瞧,这等世外高人,不要冲撞了他。”
凤箫皱眉:“主子……”刚喊了一句,便叫翠禽拉住,望着她摇摇头:“左右咱们候在门口,人又瞧得见,就叫县主去吧。”
林容小步走过去,见那老者棋也不下了,正蹲在地上同那黄猫说话:“你就有福了,今儿钓了条大鳜鱼。”
听见脚步声,那老者也不抬头,抱了那猫一瘸一拐地往回走:“今儿不下棋,哪儿来的回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