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烨知道苏潼医术高明;但此刻他也不能肯定说苏潼一定能救回吴将军。
他一沉默,吴将军的亲兵心里就更加没底了。
“大帅,派人去凌云镇将吴将军的家眷接过来吧?”
司徒烨稍一考虑,就点头同意:“好。”
吴将军与吴夫人育有一女两子。长女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两个儿子年纪还小。
最小那个,今年才八岁。
吴夫人与几个孩子在凌云镇听到吴将军重伤,如今危在旦夕;一下就吓得如丢了三魂七魄。
“重、重伤?”
她哆嗦着重复这两个字,仿佛一下子被人抽空了全身力气。
她知道,身为武将;随时都可能命丧沙场,她一直都有心理准备的。
自从大儿子出生之后,她就想着以后让儿子在军中做个文职。
起码这样,不用在打仗的时候直接上阵杀敌。
她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
她不希望自己以后的儿媳妇,也跟她一样,整日因为丈夫是武将;而不得不做好准备,做好随时失去丈夫的心理准备。
当然,吴夫人也幻想过能够一直太太平平过日子。
毕竟,自从五年前大燕与漠北大战过后,一直平静了五年没有再起战事。
谁也没料到,今年突然又打起来。
而且,还是在规模那么小的战役,她丈夫竟然就……就要丢下他们孤儿寡母去了。
吴夫人浑浑噩噩的,木然坐在厅堂里垂泪半晌,才擦了擦发涩的眼睛。
让人叫上女儿与两个儿子。
“我们去猫儿坡见你们父亲。”
三个孩子一听这话,登时脸色都变了。
生在武将家,他们比谁都明白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
“娘亲,父亲……怎么了?”问话的是最大的女儿。
“没事。”吴夫人抹了抹泛红的眼睛,微微笑道,“就是你们父亲想大家了,他一时又回不来,就让我带你们过去给他看看。”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心情一时沉重得再没人说话。
他们娘亲说这样的谎话,连她自己都骗不了;别以为他们是孩子,就连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都听不出来。
吴夫人带着三个孩子坐马车赶往猫儿坡。
她脸上交织着麻木悲痛害怕与恐惧种种情绪,一路上,沉默得如同哑巴。
去到简陋的军医营,她惶惶的面孔满载悲伤:“大帅,将军他……人在哪?”
重伤,那就是还残留着一口气。
吴夫人觉得,自己丈夫只怕就是因为没见到她与孩子们,所以才留着一口气不肯闭眼。
她抹了抹眼角,佝偻的背又慢慢直了起来。
就算丈夫不在,生活仍要继续。
她还有三个孩子要抚养,她不能倒下。
“麻烦大帅告诉我,将军在何处,我领孩子去见他一面。”
她在凌云镇的时候,只听到消息说自己丈夫被冷箭从后背穿透;又说腹部被砍得连肠子都流了出来。
听完这两句话,她已经觉得天旋地转,亲兵后面还说了什么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是以她根本不知道眼下吴将军还在做手术。
距离她想像中只吊着一口气等他们来见最后一面,还有一段差距。
“吴夫人,你和孩子们还没吃晚饭吧?”司徒烨温和道,“手术没那么快做完,你不如和孩子们先吃点东西。”
“吃东西?”吴夫人精神恍惚,这时候她怎么吃得下东西。
“大帅,”她忍了忍,还是压不下心头悲痛,哽咽着开口道,“不用了。请你告诉我,将军他在何处。”
“我带孩子们去见他最后一面。让他走得安心。”
司徒烨:“……”
“吴夫人!”
司徒烨略略加重语气,道:“吴将军眼下还在手术室里做手术。”
“他伤势颇重,舞阳郡主说这场手术起码得几个时辰才能做完。”
“你一时半会也见不到他。不如先带孩子们去吃点东西,一会再回来这里等着。”
这一下,吴夫人丢失的魂魄似乎终于回来了。
“手术?”她忽然激动道,“舞阳郡主做手术,是不是要把他肚子和胸口都拿刀剖开?”
司徒烨心里涌上一抹古怪的感觉:“做什么样的手术,这要视伤患的具体情况而定。”
他话还没说完,吴夫人就突然激动道:“大帅,请你让舞阳郡主停止吧。”
“我们老吴已经这样……”她揪着自己衣衫,再也忍不住悲痛,热泪灼痛了眼眶滚滚落下,“就别再折磨他了。”
“让他好好的走吧。”
“就算——好歹也留他体体面面,别再开膛剖肚,让他残缺不全。”
司徒烨眸光霎时冷锐如箭:“你胡说什么?”
“吴将军还活着,舞阳郡主正在手术室里全力救治;你在这……”
司徒烨本来无比愤怒的,但看这个女人一脸悲痛欲绝,他忽然叱责不下去了。
“大帅,当我求你了。”吴夫人忽然跪下去,“让舞阳郡主停止手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