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先却一时未动,只管用幽深而难解的目光梭巡了一番枕上少女清绝的眉眼,须臾,才安抚地拍拍她站立起来。
赵重幻本就疑窦潮涌,他如此眼神自然教她越加困惑,但为了不让他察觉自己的左眼失明,却依旧佯装无事地露出一抹笑意来。
张继先回身恭敬地迎上来人:“王妃——她确实醒了!”
不消须臾,荣王妃雍容典雅的身影便出现在赵重幻跟前,后面跟着一众衣着华贵、香风扑人的袅娜丽人。
而面前诸人等眉眼间洋溢的欣喜跟激动令她不明所以,但她还是赶紧撑住自己的身体,试图起身向诸位贵人行礼。
“你莫动!莫动!”荣王妃已经一步跨上前,毫不犹豫地扶住她肩,让她躺回枕上。
赵重幻瞥了眼肩头荣王妃皙白却削瘦到青筋轻突的手,不敢使力,惟有顺势躺下,口中忙不迭惶恐道:“王妃娘娘,不敢当!小人无碍,多谢娘娘抬爱!”
荣王妃压住她胳膊,上下梭巡打量,眼中倏尔潮红,转而便有晶亮的水泽微闪。
“县主怎还自称小人?你可是嘉云县主!”后面有一位着了青黛罗裙的素雅女子神色激动地冒出一句。
嘉云县主?
这是在称谁?称她吗?
赵重幻闻言一时耳鼓如遭了雷击,隆隆的,这种怪异的嚣叫令她恍惚。
她喃喃重复了下这个于她而言前所未有的尊贵称呼——
“县主?”
赵重幻整个人茫然无焦地蹙起了远山眉。
转瞬,她昂起头,眸光下意识去寻找着避于一侧的张继先,嫣唇微颤,星眸中溢满惶惑的无法置信,不知所措。
而张继先的目光与她正正相接,但见他向来清矍冷淡的眉眼间隐约也是杂陈纷乱,似悲似喜,欲言又止。
“曼秋,切莫吓着她!”
荣王妃头也不回地轻斥一句,连忙又扶住赵重幻,眉目慈和,温煦如风。
“孩子,你且小心些身体!刚醒过来,晕厥了一天一夜,可吓坏我们了!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亏得你大师兄及时赶来!”
赵重幻嗡嗡作响的脑中如同钱塘江起的弥天大雾,一重又一重,完全看不清天水之间的清明。
但少顷,她便很快清醒过来。
“王妃娘娘,小人只是一介草民,乡野之辈,不敢承县主之尊!”
赵重幻竭力摒住自己心口猛烈难抑的颤动,刻意避开荣王妃的手,执意坐直了的身子,神色恭敬又严肃。
“此间是否有甚误会之处?诸位贵人想必是认错人了!暂且还是容小人与本门师兄说几句话,问清缘由再叩谢王妃娘娘救命之恩!”
荣王妃见状不由手上一顿,细细端详她几息,眸中竟依稀沁出几分悲怆凄惶之色,随后几不可闻地微微一叹。
她迟缓地收回手,继而伸进自己的袖中摸索了下,转而掏出一只黑色刺金皂囊,递到赵重幻手上,然后便起身慢慢退后一步。
“我们先出去,”她勉力地笑笑,示意地看了看张继先,“你且与张道长闲话,待片刻,我再来瞧你!”
其他几位围绕在她身后的丽人们登时神色各异地彼此瞅了瞅,那位唤曼秋的女子更是张张口还想再说点甚,但是踌躇了下,终究还是忍住了。
她上来扶着荣王妃宽慰:“是的,县主刚醒,本就对一切还蒙在鼓中,是该请张道长先解释一番!是我太冒失,失了分寸!”
张继先恭谨道:“娘娘宽心,等某来与师妹细说清缘由,再请诸位进来!”
赵重幻皂囊攥在手心,神色冷静,抬手揖了揖。
荣王妃不言,只温和地点点头,搭着曼秋的胳膊径自往门外走去。
诸人也对视一番,露出得体的笑意,便随着荣王妃离开了,原本伺候着的婢女亦默默朝外退,不敢作声。
赵重幻注视着几人的背影,目光一瞬不瞬,神色古井无澜。
俄而,张继先蹀踱而来。
“大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重幻收回视线,冷静地问道。
张继先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缓缓在榻前的宫凳上坐定,垂眸拉过她的腕子,一边搭上她的脉,一边沉声问道:“那夜送信之时,你是否已知晓自己身上被人种了蛊毒?”
赵重幻不想他开口关心的第一桩事情竟然是这个,不由怔忪。
“怎么不说话?出了山,背了个叛徒的假名,就真不打算认师门了?”张继先见她不语,便闲闲地斜睨了她一眼。
他声音不大,动作轻柔,但是却莫名显出一种自小都大面对她时惯常的威厉跟严肃,教赵重幻不禁下意识吞口水。
“不敢!不敢!”
她扬起略显献媚的笑,讨好道,“大师兄怎么能有这么可怕的错觉!别说只是场考验,就是师父他老人家真将我逐出师门,也不妨碍我一颗真心只向着雁雍山!我,生是虚门宗的人,死是虚门宗的鬼!”
“还是那么巧舌如簧、舌灿如花!”张继先手下毫不客气地一压。
“轻点轻点!大师兄可怜可怜小师妹我吧!我最近被困在平章府,日日担惊受怕,夜夜辗转难寐,整个就是吃不好,睡不着,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