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重生在荒芜的田垄上一路狂奔。
他心里郁积着满满的苦楚,他需要找一个地,发泄出去。可是没有别的渠道,唯有通过奔跑,把自己跑累了,跑出汗了,跑得精疲力尽了。
他以为他的身体乏了,心就可以轻松了。
他一路走着,一路把脚下的土坷垃踢得乱飞,很显然,他的心并不轻松,似乎更沉重了。
他妈的病逝,对他的打击很大。
他妈因为差十七块八毛四分线,住不进医院,以致于得不到有效的治疗,过早地离开了。
他还曾经听他爸说过,他的上头还有四个哥哥姐姐,除了陈重一,另外三个估计跟他妈的情况差不离,都是因为家里贫穷,过早夭折了。
为什么乡下人的日子那么艰难?
暑假,他去调查了,虽然土地实行了承包,但乡下人的生活,并没有多少改观,依然只能饱个肚子,要是遇上生老病死,天灾人祸,那这个家就完了。
如此糟糕的情况,现在就落在陈重生的家里。
他妈不在了,他们家肯定不会像以前了,以前日子虽说过得紧巴巴的,但一切还算顺顺当当,读书的读书,干活的干活,相安无事,过年过节,有一口热乎饭,还能见荤腥,一家人其乐融融。
他不能想象,他们家没有了妈的日子,会不会从此鸡飞狗跳,乱七八糟。
这种切身之痛,让陈重生在心里暗暗发誓,他将来一定要回来,改变他们陈家,改变这里乡下人的生活。
他一路想着,琢磨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吕衣甘蓝家。
他一楞,顿觉鬼使神差,是不是吕衣甘蓝在召唤他。
但是他很快就失望了,吕衣甘蓝家门窗紧闭,大门上还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
查无此人。
吕衣甘蓝果真不在家了,消失不见了。
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能上哪儿去呢?
他心里又多了一份疑虑,就想找人说说。
他回到家,就着一碗咸萝卜干,吃了一口剩饭。
他问他爸,“爸,您知道,吕衣甘蓝去哪那?”
陈中福瞪了陈重生一眼,“陈重生,你怎么还想着那个疯女人的姑娘。”
“我就随便问一下。”陈重生故作轻松。
陈重生就不明白,他爸怎么就那么看不起吕衣甘蓝。她妈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他爸嘴里还离不开疯女人。吕衣甘蓝的妈,到底是怎么疯的,难道他爸不清楚吗?
“听说,她跟人跑了。跑了也好,你也可以省心啦。”
“爸,她跟谁跑了,跑到哪里去了?”
“鬼知道。”
陈重生总算知道吕衣甘蓝还活着,这就够了。吕衣甘蓝有手有脚,定然不会饿死。
陈重生这么关心吕衣甘蓝,多少还是因为他对不起人家。
虽说那次棉花地里,他们俩都是因为青春的冲动,但怎么说,吕衣甘蓝是自愿的把身子给了他,还为他怀上孩子,并且因为他的劝说,人家二话没说,忍痛又做掉了。
吕衣甘蓝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能不惦念她吗?
陈重生远在岚城,惦念她少一些,那还不是因为工作、学习繁忙,无暇顾及,现在他回到了老家,离她近了,对她的心思自然就多了些。
陈重生还想,要是他不劝吕衣甘蓝放弃孩子,依着吕衣甘蓝的,那他俩的孩子就快满周岁了,说不定会呀呀叫爸爸妈妈了。
吕衣甘蓝是爱他的,只有她心里有了爱,她才会对陈重生像个乖乖宝。
吕衣甘蓝爱他,可她又怎么狠得下心,把自己的骨肉扼杀在肚里呢?
或许只有替吕衣甘蓝做人流的医生才会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倘若吕衣甘蓝害怕别人知道这事,她肯定会到人生地不熟的县城里做,倘若她要向人间接的昭示她和考上大学的陈重生有那么一层关系,她就会在乡里做。
在乡里,自然是陈重生的表姐娟儿主刀,那娟儿对吕衣甘蓝的一切情况都应该是一清二白。
“娟儿姐。”
“重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哪儿不舒服?”
陈重生就笑了,这是医生的职业病。但凡有人进卫生所,她都会以为人家是来瞧病的。
“娟儿姐,我很好。”
娟儿还有些惊讶,“那你来找我……”
“我就不能来看看表姐你吗?”
“你早就应该来,我还想沾治你这个大学生的光呢。”
陈重生笑了笑。
娟儿一边给病人换吊瓶,边说:“重生,姐忙,你先坐会儿,自己倒水喝。”
“你忙你的。”
等娟儿忙完了,坐了下来,陈重生才转入正经事。
“娟儿姐,咱们村里曾经有个疯了的女人,你知道吗?”
“知道呀,这个我太知道了。”
“她有个姑娘,你知不知道?”
“知道呀。重生,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随便打听一下,她跟我是瓦池中学的同学。”
“她把你迷住了?”
陈重生脸红了,“娟儿姐,你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