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才回家?”
那个年代,陈家没有时钟,更没有手表一类报时的贵重之物,他们靠的是日入日出的太阳,要是遇到雨天或雪天,他们多是根据身体的感受,肚子饿了,便是吃饭的时间。
现在陈中福就有隐隐觉得肚子有点饿,吃过晚饭到现在,他等着儿子归来,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他推测的话,现在应该到午夜时分。
陈重生一进屋,抖落掉身上的雪花,说:“爸,我想明年再考一次。”
“好啊。”陈中福立即站了起来。
陈重生出生的那一年那一天,正好是陈重一的三七,但陈中福没有忘记黄瞎子的话,他们陈家应该有一个文曲星下凡,他便把希望寄托在陈重生身上,于是陈重生便有陈重一的重生之意,当然,陈中福更希望陈重一就是重生在陈重生身上,以期完成陈重一未完成的宏图大业。
陈重生满月之时,陈中福再一次去找了黄瞎子,当然黄瞎子记不住他,黄瞎子仅仅凭生辰八字,告诉他,“你这娃儿了不得啦,将来官运亨通,前程似锦。”
陈中福这次花了五毛钱算命,他对陈重生将来的每一年都进行细问,有没有什么天灾人祸会降临到他头上,他绝允许再出现陈重一那种情况,必有的放矢地进行防范,其目的就是让陈重生顺风顺水的成长,来实现陈重一的未竟事业,光耀陈家的门楣。
黄瞎子哈哈大笑,“你娃儿一生坦途,万事无忧。”
陈中福这么多年了,黄瞎子的话一直盘桓在他心里,他相信一语成谶。现在陈重生渐渐的长大,该是实现他的抱负的时候,可是儿子现在这么个情况,陈中福便觉得希望是那么的渺茫。
陈重生说要再考一次,陈中福一下恍然大悟,儿子的机会来了,这是他唯一走出去的机会,只有通过高考,别无出路。
“爸,全力支持你,你一定行的,肯定能考上大学,肯定的,肯定的。”
陈重生看他爸说得这么笃定,他也相信了。
他搀扶着陈中福,“爸,你坐。”陈重生犹豫不定,片刻之后,他还是告诉了他爸,“我的老师怕是当不成了。”
陈中福根本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儿子连老师也当不成了,或许因祸得福,这样反而把儿子逼到那条路上去,尽管高考改变命运这条路,是千万人过独木桥,但他就是相信儿子这种选择是对的。
“当不成就不当,一个民办老师有多大的出息,你就好好的在家学习。”
“爸,我也是这么想的。”
父子俩的心有灵犀,这让陈中福内心充溢着満满的期许,他一把攥着儿子的手,紧紧的,他这是在给儿子过电,给儿子力量。
陈中福就想给儿子做点什么,以体现他确实在支持儿子,“重生,饿吗?爸给你下碗面。”
一说到下面,陈重生确实感觉饥肠辘辘,“我妈呢?”
“你妈早就睡了。”
陈重生知道,他爸在家唯我独尊惯了,什么时候见他下过厨房,从来都是老爷似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今天半夜天有异象要出太阳了,还要亲自为他下面,这让陈重生着实感动不已。
“爸,算了。”
陈中福没有理会儿子,走到案台边,借着煤油灯的火,点燃了另一只煤油灯,端在手里,佝偻着去了厨房。
过了会,陈重生也跟了过去,他爸已点燃土灶里棉花桔梗,浓烟滚滚,摇曳的灯火忽明忽暗,他爸眯缝着眼,在往两个碗里小心翼翼放盐、酱调料。
陈重生坐在灶台边,拿着火钳往灶里一边添着柴火,一边拔弄着,很快他也因烟熏火燎带呛的,眼里的泪水就淌了出来。
“重生,你快回堂屋去,这哪是你干的活呀。”
陈重生用手臂眼眶一抹,“爸,我没事。”
面捞在碗里,陈重生和他爸一人端了一碗,一前一后来到堂屋,伏在小方桌上狼吞虎咽起来。
俩人都没有说话,只顾着吧唧吧唧吮吸着面条,待碗里最后一口汤计倒进嘴里,陈重生和他爸倒扣着碗亮了一下,彼此相视笑了。
这件事,过了许久,即便是在他上辈子当了市长,被人请至高档酒店,面对满桌的饕餮盛宴,陈重生每每想起,雪夜里他和他爸一起吃面条的情景,他都倍感温暖和温馨,也会感慨万千。
“爸,今晚您和我一起睡吧,”
陈中福瞅了一眼儿子,就直接进了儿子单独的房间。
陈重生现在既是家中的长子也是独子,在家中的优待可见一斑。他的三个妹妹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挤在一张床上。
陈中福先去睡了,他先于儿子上床,其实是为了给儿子去捂热冰冷的被窝。
陈重生端着煤油灯,也进了自己的房间。窗户的缝隙里,呼呼灌着寒风,连贴在窗户上的旧报纸,也鼓鼓地掀起了角。他再瞅他爸,全身上下蜷缩在被褥里,他笑了。
陈重生从床底下拖出一旧的木箱,上面油漆斑驳,这里面装着他的一些书籍和在瓦池中学读书时手抄本的小说,以及模仿的一些花花绿绿的小报。
陈重生读中学的那个时候,受报纸上连篇累牍地报道张铁生交白卷的荼毒太深,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