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于熙熙攘攘的神都南市,姜叔夜一时间,竟恍如梦境。
记得上次在城南招摇过市,还是四月谷雨后的第一天。
当时自己坐在那辆残旧的马车里,前后两队黑甲影骑开道,两侧屋檐和混迹人群的谛听坊暗碟,不时交换着眼色。
车厢里还有一个战力不知有多高的枯藁老人紧随左右,寸步不离。
那时安保措施堪比皇族的姜小侯爷,成了行走于神都街头最乍眼的一道“风景”。
转眼三个月过去,之前那个满世界寻觅死人气运的穿越者,变化之大,令人侧目。
此时穿行于人群中的姜叔夜,乌黑的头发盘成一个简单的髻子,横插一根木簪。
向来不束冠和戴璞头的姜小侯爷,连玉带都懒得系,永远是那副随意自在的一身装扮。
除了身上这件姨娘亲手缝制的蜀锦白袍,远远看去像是出身不俗。
其他的,真拿不出手。
即便是身无锦绣华装,可昂藏七尺的伟岸身形,以及阳刚俊逸的脸庞。
还是在熙攘人群中,鹤立鸡群。
远远瞧见印有“永兴铜器”四个字的店招道旗后,姜叔夜抿嘴一笑,加紧步伐。
来至铮铮嗡鸣的铁匠铺后,一位光着膀子的大汉抱拳道:“郎君,铸刀铸剑得预定,菜刀锅铲门栓都成,您看需要点儿啥?”
这间永兴铜器,也算是整个南市另类的存在。
普通的铁匠铺,哪儿敢开在寸土寸金的繁华闹市。
一把剪子,一柄锅铲才十几文钱,掌柜迟早亏得底儿掉。
可他家,铸一柄剑,五十两!
奇怪的是,永兴铜器有此赚钱的买卖,居然几文钱的活也接。
也不知道老板这生意,打得什么算盘。
姜叔夜曾见过他家铸造的刀剑,虽说无法和彼岸阁奖励的“无垢剑镯”和“凄然”匕首相提并论,却也削金断玉的宝器。
不然也不会卖出如此惊天价格,且备受神都贵人们青睐,趋之若鹜。
姜叔夜瞅了眼这间铺子,三丈宽的开间,墙上琳琅满目的各种铁器,生活用具一应俱全。
一墙之隔的木门挂着帘子,里面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外店内厂的布局,是神都大多商贾的店铺格局。
姜叔夜扫了眼墙面,并没有刀剑外鞘,悻悻然问道:“能做刀鞘吗?弯刀……”
黑得像块碳似的的汉子,抬起胳膊擦了把额头的汗珠,咧嘴笑着道:“郎君怕是不知道俺们这百年字号,只要您说得出的玩意儿,没有永兴铜器做不出来的……”
嚯,好大的口气……姜叔夜微微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柄怪里怪气的弯刀。
说罢,他左手的大袖一抖,掉出一枚金锭,放在黑汉身边的柜台上。
汉子一惊,斜眼瞅着足有五两重的金锭,顿时眉飞色舞,喜不自胜。
随即冲着门帘的方向大喊一声:“师傅,来生意喽!”
俄顷,从里面探出一条肌肉虬结的手臂,整条手臂还纹着青黑色的蛟龙。
从里面阔步而出的中年人,一脸短而粗的胡茬,硬的像钢针似的,样貌凶悍。
同样赤着上半身,胸大肌一颤一颤,好不威武。
这身体魄,丝毫不逊圣武院的窦青童。
纹身大汉抬头看了眼白袍郎君,扯下腰间挽着指宽的那条汗巾,抹了把大方脸,将眼神落在客人手里的那柄华丽弯刀。
“啧!”
“嘶……”
姜叔夜和这个纹身大汉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叹。
前者匪夷所思的是,一个打铁匠,脑瓜顶居然氤氲着旺盛的黄气。
竟与半步大宗师荆墨阳的气运,不相上下。
都说神都城卧虎藏龙,却没人想象到在城里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大隐于市藏着这么一位高手。
而纹身汉子,则是看到他手中的那柄弯刀,一时间如翁仲石像,愣在当场。
至于拿锭明晃晃的金子,他看都没看一眼。
此时的姜叔夜第一反应,便是速离此地。
敌我不明,万一这位金刚不灭武夫见财起意,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小侯爷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结果身后铁匠铺传来的一句话,让他改变了心意。
“郎君留步,可认识秋先生?”
当纹身汉子提到“秋先生”三个字时,语气极为恭敬,甚至透着如敬父母恩师般的感情。
停住脚步的姜叔夜缓缓转身,点了点头。
纹身汉子离开铺子,近前道:“郎君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拿着秋先生的宝刀?”
善于察言观色的姜叔夜想了一会儿,朗声道:“安阳侯府,姜家三郎!”
高出小侯爷半头的威勐大汉听罢,躬身抱拳:“唐州烂柯洞天,温千御……”
“谁?”
姜叔夜心里一紧,脑海中即刻浮现出《九州志》中所载的一句诗。
“开炉铸剑烂柯中,天与日时神借功!”
此诗是形容天下第一铸剑师温千御的名句。
九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青冥剑圣百里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