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的铃声还没响,高轩运就起来了。他拉亮电灯,匆匆忙忙地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写了假条,放在朱明东的枕边说:“哎哎,明东,我头疼,去看一下医生,你把假条给了老师。”迷迷糊糊的明东“嗯嗯”两声,翻个身又睡去了。
春雨缠绵,春寒料峭。轩运站在宿舍门前的台阶上,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没有雨衣,没有雨鞋,也没有雨伞。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从车棚里推出他的“秦琼马爷爷”,迫不及待地走进了淅淅沥沥、如烟似雾的春雨中……
他这是准备再去一趟柳树峪学校。
走上泥土路没多远,他就觉得自行车蹬不动了,下来一看,又黏又软的黄土泥巴填满了自行车护泥瓦和轮胎之间的空隙,轱辘几乎不能转动了。他扎稳自行车,从路边的树上折了根枝条,费了不小的劲,才把粘在上边的泥巴弄干净了。可骑了没多远,就又骑不动了。他抓着自行车手把,站在原地,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擦了擦脸上冷冰冰的雨水,看了看沾满黄泥巴的裤脚,仰起头长叹了一声,心想:就不该骑这个破车子——哎,现在怎么办呀?他心里想着,就向四周瞅了起来。这么一瞅,便发现不远处的小麦地旁边有一个机井房,机井房旁边放了一大堆枯干的苞谷秸秆。于是,他就扛着自行车走到机井房跟前,把车子往墙上一靠,又抱了些苞谷秸秆把自行车覆盖严实,才回过头匆匆走了。
当他来到柳树峪学校的时候,小学生们正在晨读。秋燕坐在教室门前房檐下的椅子上,把一本杂志卷成圆筒状拿在手里,仰起头呆呆地望着天空中无数条银丝般缠绵而凄冷的春雨。当“噗踏噗踏”的脚步声叩击她的耳鼓时,她循声一望,就看见了蒙蒙细雨中一个满身雨水,两脚黄泥的男人正向她走来。
哎呀,轩运?轩运!是轩运!就是轩运……
她瞪大眼睛仔细瞅着——她似乎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她的心咚咚咚地加速跳动了起来,她觉得浑身的血液几乎要沸腾了——她不知道这是惊恐还是激动。
“秋燕,秋燕!”轩运快走到她跟前时叫道。
“哎呀!轩运!轩运!正下着雨,你怎么来了?有事吗?”秋燕一边看着轩运问道,一边就往办公室走去。
一进办公室,秋燕就把那本杂志扔在床上,然后递给轩运一条干毛巾说:“看把你淋成啥样子了,快把头脸擦擦!”
轩运接过毛巾,并没有擦头和脸,而是拿着窗台上一个椭圆形的镜子照了照自己,放下镜子他就嘿嘿嘿不停地笑了起来。
“你笑个啥?有啥好笑的吗?”秋燕疑惑地问。
“嘿嘿,刚才从镜子里看到我那张嘴脸,我突然就想起了过去灌田鼠的情景。那时候,惊蛰一过,麦苗返青,田鼠也活跃起来了,我们放学后或者星期天就提了水去灌田鼠。先是找田鼠的洞口,之后再根据洞口周围土的颜色、是否有爪子痕迹等综合判定里边是否有田鼠,以免白忙一场还浪费许多水。基本确定洞里有田鼠的时候,就一个人把水往洞里不停地灌,另外一个眼疾手快,动作利索的人,静静地蹲在旁边,把大拇指和食指张开,像钳子一样,放在洞口,然后屏气凝神,盯着洞口。等田鼠憋不住了,就会逆着水流慢慢地爬出来……”
“然后那个眼尖手快的人,就一把捏住田鼠的脖子,”秋燕打断轩运的话,接上话茬说,“呵,看把你津津有味眉飞色舞的样子,我知道,小时候我跟着爸爸也在地里灌过田鼠——哎,我记得当时有人收购田鼠的皮,一张皮能卖5分钱呢。”
轩运的表情神态以及他有声有色的故事,使秋燕刚刚还破涛汹涌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
“你灌过田鼠?——嘿,你看我现在像不像逆着水流刚刚从洞里爬出来的田鼠?”轩运把头发向后捋了捋说。
“不像,一点儿也不像!哪有这样鬈毛的田鼠——哎,张珊把你叫做野山羊我觉得不恰当,山羊的毛不鬈曲,绵羊的毛才鬈曲呢,你看你那头发,湿成那个样子了,还鬈曲着,好像刚烫过一样。”秋燕看着轩运用毛巾擦着头,她柔柔地说着,不由得脸上飞过一抹红霞,唇边绽出羞赧的浅笑。
轩运擦完脸把毛巾递给秋燕时,他们的手就有了瞬间的接触。秋燕感觉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她瞅着轩运说:“衣服都湿透了,冷的吧——我这里也没有你能穿的衣服。”她说着的时候目光就极快地扫视了一下周围,“哎,轩运,你坐在床上,把这个毛毯披在身上吧!”
他像个乖孩子一样,很听话地披着毛毯坐在床沿上,顺手就拿起了秋燕刚刚扔在床上的那本杂志。
这是1978年第1期《人民文学》杂志,轩运胡乱一翻,就翻出了《哥德巴赫猜想》这篇报告文学。这可是一篇轰动一时的文章,作者徐迟自然是名闻遐迩,更主要的是主人公陈景润几乎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激发了无数青年学子热爱科学、崇尚科学的热情。
“哎哟,这上边有《哥德巴赫猜想》呀……”轩运喜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一篇报告文学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吗?”秋燕从椅子上站起来说。
“嗨,这篇报告文学写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