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二家青砖瓦房前,仔细地听完这一套经济实惠又符合身份的方案,说:
“神经病!”
将军走了,留下了李二和悲催的家令面面相觑。
寂静的下午,除了鸣蝉之外,其余草虫也偃旗息鼓,就连鸟儿都躲在阴凉处悄悄梳理羽毛。只有一只隼冲进门前的杨树里,将白日里睡得很香的鸮鸟一爪子抽个跟头。
鸮鸟又惊又气,扑扇起翅膀,大喊大叫起来。
正在院子里洗果子的张辽就下意识一抬头,正好看见低矮的院墙上,徐徐升起一个头。
饶是张辽这样战场上见多识广的人,还是吓了一跳。
“你推门进来就是,”他没忍住,“何必这么鬼鬼祟祟的。”
陆悬鱼撇撇嘴就进来了。
“你做什么呢?”
“隔壁给的李子。”他递过去,她伸手拿了一个,咬一口。
“酸!”
张辽看看她,“你去寻李二,要他帮你跑腿讲价,怎么这样一副脸回来了?”
她也看看张辽。
十几年过去了,岁月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丝痕迹。他看起来似乎更高大一点,娃娃脸不见了,皮肤倒是依旧黝黑,总体来说,穿上铠甲就是个冷峻而有气势的武将,但现在这样穿着洗褪色的短褐站在院子里,就像个卸甲归乡的老革。
这似乎是不对的。
“文远。”她手里握着半个李子,忽然喊了他一声。
“辞玉?”
“你委屈么?”
她似乎有一点点,恢复原来的样子了,张辽望着她,很惊奇地想。
天下几乎没有人没听过陆廉的大名,就连稚童们在玩游戏时,只有人缘最好,被大家认为最可靠的那个人,才能扮演陆廉。一批又一批的女吏们讲起她们如何想到离家求学,走上这条路时,也会提起她和陆白。
江东渐渐传过来的习俗,在家中悬一条木雕的小鱼祈福,他们认为她是有法力的。而大汉的士兵则真正认为她是当世的神明,是上天派来三兴炎汉的天使。
于是她到底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情,什么喜好,似乎被所有人模糊掉了。
她正直高洁,果决坚韧,世上最好的词汇,珍贵的美德,都可以往她身上堆,堆到这个人真就失去了烟火气——就连她刺死贾诩,他们也会为她自发地寻到许多理由,于是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那件事就变成了“天罚”。
但那怎么会是天罚呢?她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她有她的想法,有她的顾虑,有她的冲动,她还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很小的一件事都会令她瞻前顾后。
就像她现在,皱着眉,很迟疑地望着他,嘴里问着他委不委屈,眼睛里却完全藏着另一种意思:
【我很委屈!】她的表情这样说,【快来哄哄我!】
张辽有些好笑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讲过许多年少时的事。”他说。
“嗯。”她应了一声。
“你知道么,现在雁门关内外,渐渐又有许多汉人回去居住。”他这样慢慢地说道,“这是我年少时想都不敢想的事。”
等到将来,他们可以一起回到雁门去,不必穿铠甲,拎马槊,身边也不需要有成百上千的亲兵护卫。
他只要想起来,就可以去,穿着和百姓一样的衣服,与她一起去。
那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他这样静静地望着她。
两只眼睛在墙上挂着,突然打了个哆嗦,又悄悄下去了。
“怎么样?”臧霸小声问道,“我现在登门拜谒,合不合适?”
“不合适!不合适!”张超捂住了腮帮子。
这话说得突兀,下面的人一时没理解,张超伸出了左手的食指,又伸出右手的食指,比来比去。
“他们青天白日的,就这么站在院子里,手拉着手互相看,”张超小声道,“明明是两个沙场上拼杀的宿将,竟然谁也没看见我!”
臧霸就明白了,“酸死了!”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