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 马城的街上渐渐就有了卖热汤的生意。
原本汤里只有两根骨头,锅下面也只放了一段松木,但商贾就是有这样的好手艺,一根木柴埋进灰里慢慢地烧, 竟也能烧上一个时辰, 维持着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冒泡。只要冒泡, 只要这锅里有些许油花,那就会有人停下脚步, 贪婪地看一眼。
光卖汤自然不容易,小贩的妇人在一旁熟练地摆出自己家的饼子,三十文一册, 收了钱, 交了饼,就可以坐在旁边的破草席上喝点汤暖暖肠胃, 再去做工。至于那摸了钱的手又去摸饼,穷苦人是不计较这些的。他们只会一边喝汤,一边聊起今日该去哪里做工。
城墙已经是修缮完了,土也推平了,不剩什么杂活, 可是来城里的贵人渐渐多起来, 他们都骑着高头大马,那马自然也比他们金贵, 可马厩的小工忙不过来了吧?他们要不要去试一试?唉,唉,他们来这里是失策了的,谁能想到这城里竟这么多人呢?
他们这样抱怨的时候,有人跛着脚走过来, 也低声要了一个饼子,一碗汤,站在旁边吃,那人看是看不出年纪了,沟壑与伤疤轮番摧残着那张脸,他的身体也有些佝偻,尤其罗圈腿得厉害。可这样一个人竟然穿着旧而整齐的衣衫,在一众人里就显得很刺眼。
有人悄悄地呸了一口。
这城里自然不止有穷苦人,它在很早以前被大汉第一代皇帝封给了一个很不受宠的儿子,要他在这里驻守边疆,替大汉抵御匈奴。那孩子来到这片穷乡僻壤,却不曾灰心,他细心经营着自己的封地,并且得到了领地百姓的爱戴。
等他离开时,他成为了大汉新的主人,没人再称呼他为代王——后人习惯称他为汉文帝,在他离开后,汉武帝将这里修缮为一个边疆要塞,名为马城,但在那之后,它渐渐就落进了它抵御的外敌手中。
有鲜卑与杂胡轮番住进城里,他们不喜欢花心思修缮城墙,也懒得治理这里的人民,他们外出劫掠,一步步推进战线,大汉苦于边疆的军费高昂,一步步收缩边防。
因此在大汉军队又一次来到这座城下时,吕布转过头去看看田豫。
田豫的脸色不是特别好看。
他一个青州刺史,怎么就被发配到前线来修城了呢?
但是陛下徐徐善诱,“那班并州人只懂得马上征战,要说粮草周转,天下谁人不知国让有萧何之才?”
田豫听了就有点得意,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又赶紧指出陛下话里不恰当的地方,“臣不过一小吏,蒙骠骑将军青眼,又有文举公襄助……纵如此,在下于公务不过勉强,陛下……”
陛下不耐烦了,“国让偏这般小心!”
于是田豫不啰嗦了,就低眉顺目地把中心思想点出来:“陛下引喻失义了,臣是骠骑将军的旧臣,当不得萧何之评呀。”
陛下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用词不当的问题了,但他心理素质好,很不在意地挥挥手,把这个小插曲干掉。
“孤是有一番苦心的,”他压低了声音,“国让呀,这社稷重造,仓廪也须充实,才能江山清平,生民安定呀,若说仓廪之官……”
宣明殿里空落落的。
其实也不是特别空落,但这殿比之前刘备住过的各种房屋都要高大宽敞,而里面的摆设却又不够多,自然就显得有些空落了。
陛下说不要紧,国家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宫廷空就空一点吧,反正总会有败家子孙给它慢慢填满的——但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把仗打完。
为什么不等一等呢?等国家恢复过来,有钱再打行不行?
当然行,可是国家恢复了,这一批宿将也老的老,退的退了,再下决断就不那么容易了呀!
要是败家儿子再没有那个雄心壮志,就这么认了,将来的稚童对着地图就要问了——大汉疆土的界限到底在哪里?为什么地图上有幽并,可汉人永远不能踏足那些地方?
甚至于,大汉在恢复,乌桓也在恢复,谁知道到时乌桓又是个什么情形,会不会再度南下?刘备虽然也嚷嚷复高祖之业,但他可一点都不想复刻高祖的白登之围,更不想等死后让老婆也复刻一下被胡人写信要求“互通有无”的感受!
所以乌桓一步步被赶出晋阳,接下来又被赶出了雁门,而曹操也没有在并州停留,而是领着他的仆从军去到雍凉后,朝廷虽然有老成持重者劝说刘备罢兵,但这位君主却并未听从这样的谏言。
他将他最好的将军们都派到了幽并之地,并且准备给他们配一个他眼馋很久的大主簿。
田豫眨眨眼,又眨眨眼。
仓廪之官,那就是大司农了,九卿!
这个年纪,九卿!
陛下稳坐钓鱼台,举着鱼竿,鱼饵在他面前晃晃悠悠。
田豫心里疯狂地翻涌着许多个念头,但他将绝大部分都压了下去,只有一个,他没忍住,将最强烈的那个诉之于口:
“陛下誓诛楼逆,何如遣骠骑将军前往,与云长将军勠力同心,则破贼必矣!”
陛下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这位未来的大司农没理解,于是陛下又伸出手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