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骨并州的老兵是有的,但也有些已经在小沛生儿育女的士兵,就找出各种理由来推诿。
但到了吕布骑在马上,金甲绚烂地出城那一日,他们又焦虑地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回并州,他们在心里反复地想,回并州!
对并州人来说,三个字是有什么样的魔法啊!他们想一想几十年来反复拉锯的并州,想一想那些惨死在异族刀下的乡亲故旧,想一想他们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回去!回去!
他们最后还是拎起了自己那个小包袱,在妻子的哭声里出了家门,跟上了吕布的队伍。
吕布听说后是有点羡慕的,毕竟他的妻子没哭——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还是很贤惠地替他收拾了行装,并且清早起来好好地梳妆打扮了一番,礼数周到地送他离去。
她站在门口,一身曲裾深衣,鬓发间插着一把玉梳,模样似乎没有变过,只是青丝换了许多白发。吕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柄玉梳,总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但他到底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沉默地转头离开了。
刘备虽然说是请吕布出山,但不会真就让吕布自己去打爆乌桓。
毕竟吕布麾下已经没有多少兵了是其一,吕布的人品不能细想是其二。他送吕布去,是想防备曹操一手,不是想借刀杀人干死吕布,更不想给曹操再送去一个干儿子。
毕竟什么“公为大将,布副之,何愁天下不定”的台词从来没出现在这个时代过,但反复出现在刘备等人的脑子里过。
所以刘备很精心地给他配置了一支兵马,请他作为前军都督,一战破敌。
首先是收拾收拾又凑足三千之数的骑兵,其中有张辽的兵马,地道的并州人,也有刘备自己攒下的骑兵,都交给了吕布;
其次是吕布的左右手,一个高顺,一个张超,都是熟人,很好说话;
再次是张郃的冀州军也送过来了,冀州军有点小意见,但这个按下不表;
最后是在后方集结压阵的,也就是主帅关羽,刘备的青州兵和徐州兵轮休和征调集结都需要时间,后勤也需要有个靠谱的人来压阵,因此派二将军过来镇场子,刘备觉得是很放心的。
据说张飞三番五次地向大哥请战,很想披甲上阵来着,但经过大哥研究决定,还是认为三弟继续放在下邳陪天子友好玩耍比较重要。
三将军噙着眼泪答应了。
吕布看看河边遮云蔽日的旗帜,看看那些连成片的帐篷。
远处的濮阳城依旧在,城墙的表面泛着澄澄的黄,有守军走过时,城墙上簌簌地往下落泥巴,叫吕布一看,立刻就看出是段翻修加固不过两年的新城墙。
他当初也占过这城,兵荒马乱,烟熏火燎,他甚至还抓住了一个戴头盔的小兵,梆梆地敲了他的头盔两下。后来有人说那其实是曹操,被他无意中放走,也不知是真是假。
可他的痕迹一点都没留下,这是真的。吕布想,他去哪都留不下什么痕迹。
这种突如其来的伤感令他情绪有些低落,但在见到高顺时,吕布迅速调整并掩饰住了自己的表情。
“许久不见,”吕布说,“伯逊的容颜还是不见改变。”
高顺很端正地颔首,“将军谬赞了,将军——”
这不是一位很爱寒暄的武将,他更加务实,也更想立刻向吕布讲一些关于前军的事。
但将军不爱听,将军听大营几座小营几座校尉都是谁晨起出发时怎么列队下午扎营时又怎么轮值距离太行山还有多远这些事已经听了几十年,听得烦了。
他决定问一点他不太烦的事。
“伯逊啊,文远怎么没来?”
高顺无所察觉,“文远尚在邺城休整。”
“你们俩是一样的,况且这支骑兵他带得更熟稔些,为什么不是他来?”
高顺想了一下,正准备老老实实地说平原公另有安排时,吕布又说话了。
“他必定是去陪小陆了。”
高顺闭嘴了。
吕布就很快乐,但又一脸的惋惜,“唉,唉,谁能想到,伯逊竟作了败军之将!”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