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的那一日,吴郡几乎所有世家都来相送了。
他们看向他的目光是羡慕的,也是嫉妒的,其中以吴郡陆氏尤甚。
当初诸葛亮和陆廉来江东时,陆家那样殷勤相待,甚至连族谱都新编了一份!就为了一个官职啊!
就为了一个官职!他们连祖宗都不要啦!至于送出去一个稚童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
结果现在第一个接到辟令的却是华歆,眼看着这位忽而当汉臣,忽而为袁氏幕僚,忽而又当汉臣,忽而又做了孙氏官的,现在又回去做汉臣了!三为汉臣!还是个两千石的太守!还是汝南大郡的太守!
这如何不令人嫉妒呢!
华歆似乎根本没察觉到这一点,他站在城外的荒原上,指挥着仆役从辎车上往下卸藤箱。
箱子被打开的一瞬,里面的珠光宝气炫了人一脸。
这位汝南太守左右看看,确定吴郡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才清清嗓子。
“感念诸君之心,这些礼物原本是不敢推辞的,只是此去单车远行,怀璧其罪,还是请诸位将馈赠收回去吧!”
他的笑容那样真诚,他甚至在每一份礼物上都清楚记下了赠送者的名字,方便他们取回,因此连心胸最狭隘的人都被他打动了。
华歆就是这样上路的,除了为数不多的财物和家眷之外,就只有这个迅速传遍长江南北,人人赞颂的清名。
汝南太守什么时候到岗就不是陆悬鱼要关心的事了,她和了一下稀泥,在寿春短暂休整了两日之后就继续北上了。
临行前不忘记赴宴,当然管宁治下的官吏是不会宴请她的,那群狂热的清教徒除了按照律法给她提供住处和符合标准的饮食之外,根本没空管她。
因此这顿酒宴是在张郃军中吃的,这一次张郃没喝多,还拉来了几个偏将参军当陪客,笑死,正好以切磋为名,打了张郃一顿好上路。
当她回到下邳时,时间已经来到了端午。
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端午节的东西,她刚一进门,同心就立刻举着一条五彩丝迎上来,后面跟着几个小毛头。
“我就想着你们应该在端午前到的!”她刚嚷了一句,忽然就皱起眉头。
陆悬鱼有点不解,“怎么了?”
“臭!”阿草嚷了半句,曹植赶紧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路上带些气味也正常,”同心的眉头又舒展开了,“一会儿打桶午时水,你用那个洗澡,最是驱邪避祸的,什么邪味儿都没了。”
“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我带了一车咸鱼回来,”陆悬鱼尴尬地说道,“虽然臭,但吃着香。”
场面有点尴尬,可能大家在没吃到腌鱼之前还不是很信任这东西的味道。
于是她赶紧将陆绩送出来,“你看这个!”
这个伴手礼走上前,很是规矩地冲着大家行了一礼。
“陆家阿兄吗?我叫阿草,他是曹家三郎,”阿草很高兴,“以后咱们在一起读书,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好。”
陆绩睁着两只天真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点头。
所有在下邳的亲朋好友都被陆悬鱼送了一份臭鱼。
有些很坦然地收下,比如说太史慈,东莱靠海,他有九种烹鱼的办法;
有些很嫌弃地收下,比如说吕布,他对鱼有一点奇怪的心理阴影,她背后和几个并州老兵聊了聊,怀疑是吕布想起曾经妻妾相争拿鱼扎筏子的岁月了;
有些口嫌体正直地收下,比如说主公,他闻到咸鱼的气味时脸上全是拒绝,但第二天又要她再拿一筐来;
有些很豪爽地收下,比如三爷,但是第二天又传出了被鱼刺扎到,四处找医师的消息;
有些是很有礼数地收下,比如高顺,回送了一点并州土特产;
顺带一提她犹豫了很久,尽管冰清玉洁的陈长文和咸鱼很不搭调,但她还是送了一筐。
陈群很高兴,又请她喝了一次她喝不懂的茶。
最后是张辽,当她上门时,张辽闻到了咸鱼的气味,鼻子眼睛嘴巴都皱在了一起,看起来很苦闷。
“加醋炖炖。”她说。
张辽看起来还是很惆怅,但强颜欢笑了一下,“我杀一头肥羊来炖它,应该味道会很鲜美。”
“不过,”她立刻说道,“你要是不想要咸鱼的话——”
“要要要!”
皮了一下,就很开心。
她伸出手,一条有点粗糙的桃木小鱼就在掌心,“这个,是当世大贤开过光的……”
这不同寻常的语气让张辽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很郑重地接过那条鱼,“‘开光’为何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