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世,小子才疏学浅,不能担起这幅重任,累及从父与兄长,小子于心何安哪!”
他噙着热泪喝下了那爵酒,他的族亲们也跟着喝了下去。
一爵美酒喝下去,他们可聊的事情就多了。
他们骂袁绍死的早,骂刘备死的晚,骂这俩人要是能多打个几年,江东厉兵秣马,又是一番新气象不说,他们还能腾出手来去打庐江,打黄祖,他们要荆州,他们还要沿江而上,把刘璋也痛打一顿!
“若我兄尚在——”孙贲也叹了一口气,“安能受陆廉小儿胁迫!”
既然提起父亲,孙权连忙举起酒爵,“父亲虽不在了,咱们齐心协力,亦能保江东不失!”
第二轮酒也喝完了,有人面颊渐渐变得红润,说话也不那么谨慎了。
“仲谋,你听我说,”孙辅推心置腹道,“那些武夫算什么东西!你可不要怕了他们!他们都是一群寒门草芥,比陆廉那个杀猪的黔首也差不多!”
“不错!猪狗一样的出身,我家的部曲也比他们高贵!”
“咱们想怎么对他们,就怎么对他们!哪能被他们所裹挟?”
“话虽如此,”孙贲阻住了几个年轻儿郎继续说下去,“而今江东兵马大半在他们手中,仲谋不可不防啊。”
“我有兵符,”孙权很乖巧地说道,“可节制他们。”
孙贲脸上露出了讽刺的微笑,“别说你那兵符,当年大汉天子亲封的郡守,也节制不动你父呢!”
这句话似乎震慑住了孙权,让他的眼睛微微睁大。
恰在此时,第三轮酒送了上来,孙权离席徐趋至孙贲面前,亲手为他斟了一爵酒。
“阿兄,我有个想法,”他推心置腹地说道,“那些武夫哪有咱们自家人可靠?”
这句话声音并不高,但听在这些孙家人耳朵里,像是冬夜里的一声春雷,震得他们两只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陆悬鱼和诸葛亮还在由鲁肃陪着玩。
……有点奇怪。
这位好脾气大汉好像根本没什么正事,他使出全身解数都在招待他们上。
他抓来了一群山越俘虏和他们交谈,找来了一些演杂耍的人为他们表演,请来了一些吴郡名士与他们谈天说地,他知道诸葛亮在收集江东水田的数据之后,还带着他们在水田里又走了一圈。
顺带一提,第一眼见到鲁肃时,这人穿得非常端肃名士,但看到她和诸葛亮坐在田埂上光脚抠泥巴的形象后,鲁肃也立刻脱了木屐,一起抠泥巴。
……她就觉得很妙。
【有多妙?】
她想了想,【像个奥利奥。】
黑刃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她这不羁放纵爱自由的语言风格,【你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
【你看,他这个人明明有着武将的身体素质,但他在努力将自己打造成一个温柔无害的文士形象。】
【嗯。】
【但在这个文士的人设下,他还有一颗敲起来叮当乱响的坚硬心脏。】
黑刃终于明白她在说什么了,甚至表达了一点赞许。
【你确实有长进了。】
【我麾下新来了一个年轻人,和你很像,比你还更恭敬,更能干些,】她想想,又加了一句,【他的脖子还特别能转。】
……黑刃陷入了长长久久的沉默。
就在三个人排排坐,愉快地把水田里各种农民伯伯知道不知道的事都聊了一遍,脚也擦干净了准备起身时,黑刃终于又吱声了。
【那个人,】他有点危险地问,【叫什么名啊?】
她很坚定,根本没有搭理它,而是转过头问鲁肃,“我来江东这么久,一直没见到周郎啊。”
鲁肃的脸色很微妙。
他站在阳光下的田埂间,像是很端庄地微笑,眼睛里又闪着有点狭促的光。
“大将军与周郎相识吗?”
“见过他一面!”她很爽快地应道。
“大将军以周郎为何人?”
这个问题有点过于活泼,当然按照鲁肃带着他们这么玩了两天的亲近关系来说,开开小玩笑也非常正常。
但她在他眼中那轻松又狭促的光芒深处看到了一些更加坚硬的东西。
“他是个很重要的人,”她想了一下说道,“如果没有他,吴侯的计划就不能完成了。”
鲁肃在那一瞬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