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来的时候已是傍晚, 待派出兵马接应后面的辎重车,再安排小吏清点军需种种琐事吩咐明白后,已经过了饭点儿。
大家都饥肠辘辘, 正好凑一起吃饭,司马懿也正好多打量这个年轻人几眼。
琅琊诸葛氏也算是世家,但称不上什么高门出身, 只在琅琊有些声望,与河内司马氏是比不了的;
这人的父亲官至泰山郡丞, 也不过如此, 比不上自家祖父官至颍川太守, 父亲也曾任京兆尹;
这人自己也没什么大的名气,比不过他还有清河名士尚书崔琰夸赞“聪亮明允,刚断英特”;
这人个头是很高的, 长相也端正清秀, 但也不过如此,尤其远道而来,皮肤就被吹得有些粗,一进帐被热气烤过就是两团小红脸儿, 比不过他日常保养的细皮嫩肉;
……但为啥将军那么看重他呢?
也没听说这人有啥济世安·邦的才学啊,不就是一铁官吗?将军什么时候对工官们有这么大的兴趣了?
司马懿狐疑地盯着诸葛亮看来看去,就是没看出来这个抱着碗吃汤饼的年轻人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
……将军很爱说的那个典故, 那个, 就是那个称臧霸为“病诸葛”,称他为“小诸葛”的典故,跟诸葛亮没关系吧?
诸葛亮似乎察觉到了这一抹飘飘忽忽的目光, 将碗放下时, 还冲他笑一笑。
司马懿瞥了一眼那个吃得很干净的汤碗, 以为这位小郎君已经用罢酒食,正准备开口时,诸葛亮说话了。
“还有吗?”他的声音清亮又自然,一点也不见羞怯,“再来些吧。”
有仆役拎着装汤饼的桶过来了。
看那个年轻人那双专注的眼睛就知道,他现在肯定是心无旁骛的。
“这些就够了,”诸葛亮将勺子放回桶里,冲仆役笑了笑,“多谢。”
……确实挺讨人喜欢的,但也没到那么讨人喜欢的程度。
……不确定,再看看。
抛开诸葛亮到底讨不讨人喜欢这事不谈,他赶着车队星夜兼程,每天戌时扎营,点卯即走这件事是很正确的,因为按照将军的估算,袁绍这一两日内就要发动进攻了。
她需要抓紧时间给军队装备出一支针对马铠兵的枪兵,还需要尽量将最后的物资分配到各营。
袁绍这两三日的短暂相峙期不是留给她的,而是留给刘勋蔡瑁等人撤出战场的,因此这几日过去,他不仅会开始进攻,还会仗着兵多粮足,逐步切断柘城与外界的路线。
作为大将军的陆廉要在这顿饭之后继续整理她的思路,制订作战计划,其他人自然也有自己的事要忙,这顿工作餐自然是吃不了太久的。
有清秀美貌的少年侍从护着灯盏走过来,“帐篷已布置好,小人送孔明先生去休息。”
司马懿看看他的主君。
主君已经拿起一份战报,正准备读时竟又停了下来,“再吩咐人多送几桶热水去,还有细布澡豆那些,也一并送去。”
司马懿立刻做出了一个违反自己平时行为习惯的决定。
“我也送一送孔明先生吧。”
夜风其实不大,但侍从举着的不是火把,而是一盏豆灯,就不得不用手时时护着,穿行在营中的速度也有些慢。
这正好,吃过饭散散步,顺便探听一下虚实。
司马懿先问了诸葛亮几个小问题,比如他师从何人,治什么典籍,有什么高明见解。
“哦,我这人看书并不精熟,”诸葛亮很是坦率地说,“观其大略即可。”
……这个天被聊死了。
如果在司马家,哪个儿郎读书时来这么一句,那是一定要被父祖吊起来打的!
但司马懿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万一这人就是有什么他不清楚不了解的本事呢?
“兵法?”诸葛亮很困惑,“在下不擅兵法。”
……不确定,再问问。
“仲达兄说笑,”诸葛亮哈哈大笑起来,“在下于六艺也不过粗通,只有耕种时练出些力气,哪有什么武艺!”
……司马懿崩溃了。
“非在下心性好猜忌,”他很诚恳地告罪后才说出自己的真实困惑,“大将军常念起一位诸葛氏高士,在下仰慕已久……”
这个虽然没看出什么高明之处,但性情如清风朗月,坦荡得很让司马懿心生好感的青年听了这话,脸上忽然有了不自在的神色。
这种不自在一直持续到司马懿告辞,诸葛亮进帐。
帐篷里朴素干净,什么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日常用具一样不缺,有厚实的毯子,烧热的火盆,不多时还有士兵抬了热水进来,方便他洗洗涮涮。
……诸葛亮心里更不安了。
将军待他一直很亲厚,自总角至今都是如此,即使而今已成了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还不忘记照顾他这些起居琐事。
今日听司马仲达说起,将军竟然还时时念着……
……他该怎么和将军说,他叔父前不久遇到一个很贤惠温婉的寡妇,二人情投意合,已经结为夫妇了呢?
清晨陆悬鱼还没吃完朝食,嘴里还在嚼着一片又老又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