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些俘虏的处置, 不同人给出了不同的看法。
钟演很谨慎,只夸了她有雷霆手段,也有仁德心肠, 但没有更进一步给出建议。
但他稍微地暗示了一下。
如果她想甩掉这些包袱,可以分批将他们打包给当地世家——想回青州是不可能的,但世家豪强不计其数,寒酸点的领走几十个, 气派点的能收容近千人。
当然这些青州兵是要消耗粮食, 还要世家另外派部曲看管的,因此卖钱是不太可能的,现在都快入冬, 正是粮米金贵的时节, 要是能丢出去几千人, 剩下的就好办了。
至于这些青州兵接下来的命运, 她也能猜到一二,大概就像她自长安出逃,一路上见过的许多坞堡里的奴隶那样。
鲜有坚持数十年的匪寇, 但随着人类文明兴起,那些庄园或坞堡是坚强地一直修到民国。
他们的主人可能被尊称为士, 可能再加俩字变成士大夫, 可能会从社会层面上进行隔离, 变成另一个种族,名为“贵”, 最后哪怕是再没历史常识的人也会从电视里看到, 那种人是可以腆着肚子, 扬起下巴, 等别人尊称他们一句“老爷”的。
……但这不就回到原点上去了吗?
那些青州兵最初是因为什么加入黄巾的?
张辽倒是有些别的看法, 比如说把这些青州兵编成册,驱策他们打几仗观察一下,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送去打许攸那一堆堆的营寨,既能疏通运辎重的路,又能死点人,少消耗些粮食。
子龙将军似乎觉得这样做有点残忍,眉头紧皱,但没有反对,少时给出了一个修改意见:
要那些青州兵去打仗,可以,但是他愿意带着他们去,互为援手,要是真就撞上哪个不世出的河北名将,或者是袁绍自己的冀州军,那要死他也一起死,不枉耗了他们的性命。
……就非常守序善良,非常圣武士的一种选择。
她听了一圈,觉得要仔细想想。
司马懿是散帐时刷新的,他的仆役端了个餐盘,规规矩矩放在她面前帅案上时,她整个人都懵了。
“……这次不吃独食了?”她问,“你说你有些急事,离营告假,就是这个事吗?”
司马懿的手还是笼在袖子里,“在下之言,恐与子龙将军不甚相合,因此借故暂避。”
餐盘里有一碗一碟,碗里是鱼汤,碟里是鱼肉,鱼汤放足了各种调料,奶白色的汤,上面撒了葱韭,热气腾腾。
鱼肉切成一片片,用油煎过的,闻着就很香。
不过按照她对司马懿那点浅薄的了解来看,总觉得他要说什么很破下限的话。
果然她刚举起竹箸,司马懿开场就来了:
“将军昨日既扫平叛乱,为何不愿借此良机,斩草除根呢?”
“其他几营的降卒又不曾叛,我如何杀?”
“将军若有心,”司马懿坐得很端正,“他们都可叛。”
“……‘可叛’?”
她夹起一片鱼肉,嚼嚼,还很筋道。
“这鱼出水时要用水桶装起来,一时不得死,入了厨役之手后反复捶打,最后再杀,才得这样丰腴爽脆。”
……她忽然就觉得嘴里的鱼肉就不丰腴,也不爽脆了。
但她已经理解了司马懿在说些什么。
只要她有心,那一营的叛兵足可作为尽坑全部降兵的理由。
“我若诈而尽坑,与白起何异?”
“刘使君非秦昭王,与将军君臣相得,将军不必有此忧虑。”
“……我不怕主公与我离心离德,但我麾下亦有青州兵两万,他们又如何忍心坑杀乡邻?”她问道,“以后我又该如何驱策他们为我作战?”
有风在帐外吹过,帐帘轻轻地动了动,忽明忽暗的影子就落在了司马懿那张脸上。
他看起来像是有些失望,又像是在微笑。
“在下待将军以诚,将军却这般遮掩。”
她沉默了一会儿,捧起了那碗鱼汤,开始淡定地喝汤。
……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鱼汤喝进嘴里,好像变成了膏腴一样的东西,又浓又香,从鼻子到喉咙好像都是这一条鱼的香气。
她全神贯注地喝汤,司马懿默默地注视着她,看起来有点不满,但等了一会儿,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了。
“天下从不闻哪支兵马常胜不败,只因兔死狐悲,便要背离主帅的。
“他们只是一群愚鲁的武夫,主帅要他们生,他们便生,要他们死,他们也就浑浑噩噩地死。
“所为者,不过财货与封赏罢了。
“以将军之才,纵横十余年间未尝一败,兵士所获犒赏封赐数不胜数,他们岂会因坑杀几个降卒而生二心呢?
“将军领数千精兵轻骑至此,却困于流民降卒,延误战机,在下实不忍见,故出此言。”
她已经快将鱼汤喝完了,司马懿的话也终于要讲完了。
“将军,不可自误啊。”
最后一口鱼汤落进胃袋,她终于能开口了。
“那几营的降卒不曾叛,我便不能杀。”
司马懿稍稍前倾的身体一下子坐回去了,脑袋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