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碗,决定再追问一句。
“为什么?”
帐篷内的小二和小五感觉对面前这位郎君佩服极了。
他好像有一种奇异的定力,哪怕对面是天下闻名的小陆将军,哪怕小陆将军的言行举止都在告诉他,自己想听点什么,想说点什么,这位郎君也依旧不为所动,保持着这样卓尔不群的言语风格。
……真没见过这样不看人眼色的人啊。
陆悬鱼还在吃面。
昨天晚上的肉汤煮过牛羊肉,还煮了鱼,鲜固然鲜,属实嘌呤炸弹,但煮开了把面条下进去,出锅再洒一把葱花,清早起来热气腾腾的吃一碗,这就很提神醒脑。
她很喜欢吃这个,小二小五就做给她吃了,当然顺手也带了荀彧一碗。
……但冰清玉洁的荀彧似乎很注重养生,一筷也不动。
“听闻袁绍已将兵马分作三份,其中许攸领一军,”荀彧说道,“将军不当留于河北,与他相峙。”
……许攸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用眼神这样问,但荀彧没有回答,只是目光轻轻地移了一下。
河北谋士们经常在袁绍面前打得猫毛乱飞,这一点不知天下人知不知情,但作为邻居的兖州人和青州人都略有耳闻。
于是在许多人模糊的印象里,这些谋士们的形象也变得獐头鼠目,面目可憎。
他们必定是鼠目寸光,贪婪无能,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
但陆悬鱼见过荀谌,见过郭图,这两个人坏心眼可能是有的,还不少,但肯定不是獐头鼠目的丑八怪,更不是什么外斗外行的蠢货。
荀彧没有回答她,但她也可以自己给许攸画一个像。
——许攸也打了很漂亮的一仗,没消耗多少兵力,拿下了濮阳和张邈臧洪两颗人头。
他也开始在这场战争中建立起自己的地位了。
那碗汤面,荀彧一动未动,于是撤下去被赵六端跑了。
陆悬鱼注视着自己面前撤走汤碗后稍显空落的案几,拿起一杯蜜水,一边喝,一边混沌地想着这些事。
如果她真的要渡河,她必须将仓亭津的守军安排好,一同撤回南岸。
当她将这个想法告知众人后,司马懿立刻开口了。
“将军大军渡河后,布防亦须时间。”
“……嗯。”
“须得一支偏师为饵,阻袁绍渡河。”
陆悬鱼忽然愣了一下。
但司马懿的语气自然极了,目光也自然极了,他好像根本不曾暗示她,她在东郡之西,占据了这一段河道最重要的一个渡口,那么只要另一个渡口能够不惜性命地死守一段时间,就能最大程度延缓冀州军渡河。
许攸躺在一张柔软又舒适的席子上,直勾勾地盯着地图看。
身侧有人轻轻地剥开一粒葡萄,将里面的籽去掉后,小心装进冰碗里,很快盛满了一碗后,浇上了一点蜜汁,端进了一个银质盘子里,于是这股香甜又清冽的气息就飘了出来,引得另一个婢女忍不住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
许攸根本没注意,他还在盯着那张地图看。
于是两个婢女互相看一眼,其中一个较为年轻貌美的,也较为受宠的婢女忍不住开口了。
“主君看得这样专注,连一粒葡萄也不肯吃么?”
“你说说,”许攸的目光还是没移开,“我这营修得如何?”
婢女小心探头,看了一眼那张地图。
……那浑然不像一张地图,倒像一张麻脸儿。
“在我们家乡那儿,若是烧开的油锅里洒一把盐,谁离近了看一眼,那张脸便要如主君这张地图了。”
许攸愣了一下,还真是很认真地思考一番那是一张什么脸。
然后他很愉快地笑起来。
“陆廉可不是个麻子脸。”
婢女立刻好奇地发问了,“那她生得什么模样?”
许攸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张地图上。
而在帐外,有十万计的民夫即将为他兢兢业业地砍伐树林,运送木料。
那些木头会变成栅栏和拒马,进一步变成一座座营寨。
陆廉是不是盖世名将,许攸一点也不关心。
但他的兵力远胜过她,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就准备遍地修硬寨,打呆仗,五里一寨,十里一营的不断将阵线往前推。
“等这口锅烧热了,”许攸终于将这张地图看完了,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婢女,“说不准陆廉就要变成麻子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