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司马氏虽然称不上什么四世三公的大族, 但家里也出了几个两千石,上到朝野,下到郡县, 只要是士人圈子,哪怕不熟,只要听一听这个郡望,也都能有点印象,客气几句。
但这位陆廉将军出身寒微,就不一样。
她听了从老到幼一串儿的名头都没什么反应, 硬是在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这里瞪大了眼睛。
……但问题是司马二郎就没出仕过,连个升斗小吏都没做过, 他能有什么名头呢?
有人忽然眼前一亮,插了一句嘴,“将军莫非与清河崔季珪相熟耶?”
她茫然地转过并不如司马懿那么灵活的脖子,“那是谁?”
于是这一片司马氏又短暂地哑巴了。
清河崔琰师从于大儒郑玄, 于《论语》、《韩诗》上颇有研究,而且还是个外型相当伟美的帅哥,因此名气很大。司马懿曾拜访过他, 并且获得了“聪亮明允,刚断英特”的评价。
当然如果说实话的话, 这些通通都是世家之间互相吹捧,互相刷美名的老套方法而已,反正对于这群婆罗门来说, 只要是自己家的孩子, 都香, 都香。
陆悬鱼虽然脑子没怎么放在这方面过, 记不得那许多高门大户名家郡望, 但这个套路还是清楚的。
“我只是觉得这位郎君很眼熟而已。”她这样说道。
一群司马氏互相又开始使眼色,眼色有狭促的,有羡慕的,有嘲笑的。
老头儿摸了摸胡子,“感念将军恩德,欲奉牛酒,不知将军营寨何处?”
她赶紧摆摆手,“你们不准备继续北上赶路吗?不必这么麻烦,应该做的,别客气。”
……老头儿似乎被噎住了。
身边的一群亲兵里,有人忍不住了,悄悄蹭了过来,拽了拽她的袖子。
她狐疑地转过头去,看身后这群亲兵挤眉弄眼,其中赵六胆大些,用一只手笼在嘴边,小声地对她嘀咕,“将军,他们这是怕了,不敢北上了,想跟着咱们,从濮阳南下去徐.州呢!”
他声音很小,但这群出身世家的人精什么不明白!
“陆将军!”一个中年司马氏忍不住大声开口了,“北入冀州之路为这些胡虏所阻,咱们欲南下徐.州,路上借一借将军的威名,未审均意若何!”
小陆将军恍然大悟。
“明白了,明白了,”她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你们早说我不就懂了吗?不用奉牛酒,护送你们一程,不要酬谢的。”
老司马终于一口气喘匀了,呵呵笑地摸胡子,中司马脸色很勉强地跟她又客气了几句,但小司马们居然还勉强维持了世家子的仪态,既没凑过来同这位脑回路似乎不在一条线上的将军搭话,也没有对这位救命恩人不理不睬。
就是这群人有点过于爱漂亮,让她颇有些腹诽,上马之前还要再洗洗脸,整一整衣冠,甚至还有个十六七岁的小小司马从家中女眷所待的辎车里拎了一盒粉出来,要司马懿扑一点!
……不是这年头逃荒赶路怎么还要涂粉的吗?!
大家就这么簇拥着轺车上的老头儿,顺带再拎了两个鼻青脸肿的俘虏,收拾了十几具不幸遇难的仆役尸首,一起奔着濮阳以西的高顺营而去,路上特别平静,平静极了,一点风波也没有。
但一群小司马的内心都在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
陆廉未婚,这事全天下都知道,青徐两地的世家都时不时会送一个幼子去她军中,名为历练,实际就是想与她结亲。
尽管消息传到四面八方,总引起年轻士子们的嘲笑,觉得这些人将自己家中儿郎当做妇人看待,竟想着以色侍人,折实有点荒唐。
不过年长些的就想得开了,家中幼子若无才学,不能在仕途上有所作为,那送去“历练”一下有什么坏处?织席贩履的刘备都渐有世祖气象了,乱世之中,还纠结这个做什么!
但现在看到这个小陆将军,这群尚未婚娶的小司马们又觉得其实考虑一下也不错。
那些约束妇人的德操品行是别想在她身上看到了,她就是一个极其直率,不太在乎别人眼色言辞的武将,相貌似乎也没什么出奇的。
……但差点将司马家劫掠屠杀的鲜卑人一见她的旗帜,便望风而逃,这个名声是实实在在的看在他们眼里了。
不管那些流言蜚语里有多少是真实的,他们现在亲眼见到了她军功封侯的本事,这是毋庸置疑的……考虑到这一点,再考虑是乱世,联姻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其实不能怪这群小司马们胡思乱想。
因为将军盯着他们家二郎看了半天,这个举动本身就很不寻常,再考虑到她连大父和父亲都不认得,二郎年纪轻轻,不曾出仕,没什么乡野皆知的声名,那这么专注的看,还表示“很眼熟”是什么意思呢?
尽管胡思乱想,但还都自重身份,不曾言行轻浮,只是在女将军面前都认认真真地理一理衣冠,再顺便坚持着给二郎涂个粉……
她会明白的吧?
陆悬鱼当然想不到这些有的没的。
她只是觉得司马懿是个名人,具体做过什么她就不太清楚了。
……司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