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
夏侯惇平静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并州人。
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举止有着武将特有的粗鲁,但与他交谈时,目光并不躲闪,也没有偷偷摸摸。
作为一个叛主之人,魏续不该这样镇定,就好像他在算计出卖的不是他跟随十余年的主君,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甚至是一个仇人。
夏侯惇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然后觉得惊异极了。
但当他问出这个问题时,魏续却没有顺着他的思路回答。
“我就是想要并州军,”他的上身前倾,带点迫切和贪婪地说道,“将军若能与我联手除了吕布,由我来执掌并州军,我必为曹公肝脑涂地!”
坦然又无耻,视君君臣臣这些最基本的道义为无物的态度,令夏侯惇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你之前说,吕布在秘密谋划什么对曹公不利的事情,有眉目了吗?”这位独眼将军决定将话题继续往下引,“曹公素来是个赏罚分明之人,将军若有功于曹公,他必不会忘了将军的。”
这个相貌粗糙的武将鼻翼忽然抽动了几下,脸上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笑容:
“他什么都信我,什么都同我说的!他说最近有一件大事,想要办成,得先说服小皇帝!”魏续说道,“他必是想对曹公不利,因而才想在天子身侧进谗言!”
夏侯惇平静地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然后吕布又说,小皇帝是个优柔寡断,很难说服的人,要是小陆在就好了……她总有办法的。”
夏侯惇皱起了眉。
不知道是并州军的武将都这样,还是只有吕布身边这几个如此,但夏侯惇听惯了刘晔郭嘉程昱荀彧这些文士清晰有条理的言辞,现下同魏续说话就很感觉有些痛苦。
……或许陆廉是个机敏而擅言辞的人,因而才得吕布和魏续这样看重。
……但她当初出使鄄城时,也没见有什么翩翩风度,辩口利辞。
……或许这人有心机城府,故意藏拙也未可知。
夏侯惇这样短暂地出了一下神,但立刻反映过来了。
“若不能探得吕布究竟有何谋划,你我是不能动手的。”
“为何不能动手?”魏续立刻急了,“我们可以先下手为强!我去联合侯成和……”
“吕布常伴天子之侧,”夏侯惇道,“不可师出无名。”
“曹公当初打刘备时也没要什么名分大义,现在杀个吕布难道就需要了吗!”
……夏侯惇脸一黑。
“我们现在是义军了。”
夏侯惇是曹操身边最为倚重之人,现下又代其奉迎天子,身份高过魏续,因而魏续走时,他原本不需要送出门。
考虑到魏续既无人品,又无才学,更没什么值得敬重的地方,也就更没有送这几步路的必要。
但这位行事素来慎重稳妥的夏侯将军还是将魏续送出了帐门,甚至还多走了几步路。
他心里有个疑惑,很想再问一句。
“吕布执掌并州军这许多年,他勇武又冠绝天下,想取而代之,不是什么容易之事,稍有不慎,将军恐怕性命不保,”夏侯惇说道,“此事将军知否?”
魏续没有看他,“我自是知道的。”
“将军当真一心只为富贵前程?”
这个皮肤黝黑,衣着华丽又俗气的汉子瞳孔忽然放大了,似乎愣了一下。
他似乎在那一瞬间很痛苦,像是要哭出来,又像是一瞬间怒极,想要咆哮嘶吼。
但那种复杂的神情到最后,更像是某种仿徨。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自己身在何地,去向何方,不知他的家在哪里。
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家。
但他最后还是转过头,露出了一个凶狠又得意的笑。
“那自然,”魏续说,“吕布本是我姻亲,我与他能有什么仇呢?”
陆悬鱼听说了天子的御驾已经启程,缓缓向东而来。
……来就来吧,这事儿不归她管。
反正天子高矮胖瘦她不知道,但天子这支队伍的行进速度她可太清楚了,一天要是能走三十里,那就算好样的,要是能走十五里,也算完成任务,赶上刮风下雨天,三里五里不嫌少,十里八里特别多。
她这样估算天子行进速度也很简单——这支队伍里有大量需要步行的宫女,世家还有一大群仆役和部曲也要跟着跑,再加上既然曹操准备反装忠了,那肯定不能像董承一样一刀一个小妹子,稍微宽容一点儿,就这个速度了。
想走到兖州,至少得俩月,说不定她这边东郡都打穿了,那边还能抽空围观一下天子仪仗。
奉迎天子的压力既在兖州,曹操就不能全力以赴配合袁绍夹击张邈,那不就给她留出大量可操作的时间空间了吗?
和大家的会开完了,还有些跟自己人聊的事。
有人出门时如释重负,也有人出门时摇头探脑,还有人出门时步履有点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被人侧目之后立刻脚步如风。
……不过她没在意这些,她去拿自己的地图了。
“诸葛小先生所说,的确也是我所想,”她展开地图给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