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悬鱼走在了一座不知名的山中。
初时遍地都是落叶, 一脚踩上去,沙沙作响,不知已经堆积了岁月几何, 待她经过, 枝头又有一两片枯残的黄叶飘落下来。
于是怪石便更显嶙峋, 山路则更为崎岖, 她在险峻处便攀了巨石, 慢慢地继续向上攀爬, 偶尔见到一树未落的红叶,偶尔又见到一眼自石壁上流下的山泉。
似乎有锦鸡在红叶间飞过, 抖一抖美丽的尾羽。
她出神地望着那只锦鸡,后者却似乎理会错了她的意图,十分不满地展开双翼,又匆匆飞离了这处落脚地。
这里很好,她想, 哪怕停留在这里也很好。
但内心似乎有个声音告诉她,继续向上,继续向上, 看一看山顶的风光才好。
于是她继续迷茫地向上爬去,似乎翻过了一座山头,又绕过了一条山路,而后踩在脚下的声音便慢慢变了。
那些落叶不知何时掺杂了冰雪的痕迹, 初时湿滑,越向上走,空气便越来越寒冷, 脚下的积雪也越来越厚。
阳光依然在头顶, 洒下了一片耀眼的银光。
那是银子一样雪白洁净的树枝散发出的光, 是山石上终年不化的白雪散发出的光,是冰雪深处的山泉潺潺而出,折射出的美丽光辉。
当她爬到山顶上时,她却惊奇地发现早有人捷足先登。
在山顶的皑皑白雪中,立着几块巨石,上面刻了无数的字迹。
那些字迹大小不同,字体也不同,甚至深浅痕迹也不同,显见分出了个先后。
这些大大小小的巨石都沐浴在山顶的金光之中,绚烂耀眼,令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山顶上还站着一个人。
……奇怪极了。
那人似乎一身玄色装束,高冠博带,宽袍大袖,但她不管怎么看,似乎都无法用眼睛聚焦那人的脸,甚至连他袍服上的纹理都看不清晰。
她心里有点狐疑,便走上前去,想凑近了看看,于是那人便将目光从那些巨石上收了回来,转过脸看向了她。
……即使他们的距离在不断接近,她还是看不清这个人的脸。
“你为什么要看我呢?”那人说道,“你看那些石头,不比我更稀奇吗?”
……她十分听话地将头转过去,看了看那些石头,又重新转过头盯着他。
“那些东西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些歌功颂德,吹嘘皇帝的文书。”她说。
“嗯,说的没错,”那人说道,“但那些人爬上山顶,就为了同我说这些话。”
他的未尽之意很明显了。
“我不是,”她连忙说道,“我只是随便溜达,溜达溜达就上来了。”
那个人好像沉默了一会儿。
“你没有别的想说的话吗?”
她一个激灵。
“有有有,我想请问一下,我看不清你……”她连忙解释了一下,带了点敬畏,“但我没有近视眼啊,我看别的东西都很清楚的,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好像默默地紧握起了拳头,然后又松开了。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说什么?”她有点迷茫,说她没买票就跑进来了?
“什么都行,”那个人的声音好像在忍着气,“说说你的委屈,你的辛苦,你行了何举,做了何事。”
……这人听起来有点像心理医生,还是用打折券购买的服务,因此态度十分差劲的那种心理医生。
“那我能坐下说吗?”她左右看看,“坐下聊?”
那个人似乎又把拳头露出来,挥舞了一下,她赶紧改口了。
“那我还是站着说吧。”
对方没吭声,于是她仔细想了想。
“其实我原本可以更讨人喜欢的,我现在嘴这么笨,都怪我自己……”
她这样开始诉苦之后,对方一声也不吭,于是她觉得好像被暗暗地鼓励了,可以将那些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一说。
“其实孔乙己卖我的那个房子,我思来想去,还是买得贵了。
“杀猪这个活计倒还行,但是少东家和夫人太麻烦了,好几次我都说错了话,你知道吧,我当时吓一跳,以为自己就要失业了,但是我怎么知道他家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弯弯绕绕。
“那个大肠,我寻思供它也没什么用,哪里会有什么老鼠神仙啊!其实后来我仔细想想,我是应该买只猫的……”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诉苦,但那个无法用眼睛看清的人终于沉默不下去了。
“你来这里,”他说,“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人问的是什么。
那些更加宏大,更加史诗,更加波澜壮阔的事。
但那些事没什么好讲的,那不是“她”的事。
那是无数人,无数她还能再相见,无数再也见不到的人所做的事,她做了其中一小部分,也许别人只是还没开始,但她看到了,于是就做了的事。
当她这样思索的时候,她想要将自己的所思所想说出口,但陆悬鱼忽然发现了另一件怪事——
她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她似乎说了什么话,那是她自己听不懂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