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拭洗净身体,有伤的地方,领细布包扎便是。”
“……将军何意?”
“有伤的地方若不洗净,容易加重感染,无伤的地方若是不常清洗,也容易受蚊虫叮咬。
“除此之外,不许这些士兵直接从池塘里打水来喝,”她这样严厉地吩咐道,“若是军正见到谁在喝湖水或是池塘里的水,就打他十鞭子!”
“是!”
寿春虽然有粮,但考虑到要留一部分给守军与百姓,再考虑到他们带不动那许多辎重,因此带出来的粮食并不多。
士兵们每天能分得两个麦饼,还有一锅菜汤。偶尔汤里会加一点肉干,但不多,很难被士兵们察觉到,但他们总能察觉到锅里其他的小东西,偶尔有士兵会将那些东西捞出来扔掉,但更多的士兵毫不在意地将它们唏哩呼噜地全部喝进了肚子里。
这样的伙食是无法提升士兵们的士气的,原本这也并不要紧,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领了大笔的犒赏,若是附近有村落城镇,他们可以带着钱帛进城,大吃大喝,宣泄一番赶路的辛苦。
但洪泽湖又因为连年战乱摧毁了许多村庄,不仅找不到什么交易的地方,他们甚至见不到一张平凡而又没有敌意的面孔。
于是这些士兵只能凑在一起,聊一聊自己记忆中已经模糊,但又变得越发清晰起来的故乡。
他们原本的家在平原、在下邳、在广陵,后来慢慢搬去了青州,那里有他们的土地,他们的父母妻儿,甚至还有些别的亲戚呢!
有些小伍长、小什长不无炫耀地说,自从他立了军功,升了官之后,告假回乡带自己家人去青州时,有那些瞧不起他们的同宗兄弟也携家带口地跟了来呀。
谁不知道他们是陆将军的麾下,谁不知道他们无往不胜,谁不知道他们领了最多的犒赏,因此购置到最肥美的田产,最健壮的耕牛!
他们其中有几个人甚至骄傲地宣布,他们虽然跟着小陆将军出门来打仗,但家里的田地不仅不会荒废,甚至也不需要他们家的女眷来下田!他们是雇得起田客的!
烈日炎炎,晒也晒不到他们的父母妻儿头上,自有那些田客下田替他们耕作!
士兵们凑在一起,一面烤火,一面喝着小陆将军坚持要求他们喝的热水,忽然有人幽幽地开口了。
“我倒是想当田客。”
“孙七,你莫不是傻了不成?这几战攒下的犒赏,你便是雇十个田客也够了!如何还要自己去当什么田客,给别人下田?”
“我若是不要那些犒赏,”那人说道,“能让我回家,看一看我的妻儿吗?”
刚刚十分热烈的气氛忽然静了一刻。
“临走时,”有人说,“我阿母的咳血症又犯了,我为她买了些蜂蜜,也不知道她吃没吃完,见没见好转。”
“我妻想来已经生了,不知道是不是母子平安?唉唉,临出门时,我还因为琐事与她吵了几句……”
太阳在慢慢下山,有人在慢慢叹气。
终于又有一个老兵打起了精神,“今天承了将军恩德,早早地扎营休息,你们讲这些做什么,换一个,换一个高兴点的,有滋味点的!”
“阿古,把你那玩意儿拿出来吹一曲?”
“对对对,哎呦我耳边蚊子就没断过!来点动静把它驱了!”
那只“大如雁卵”,烧土制成的乐器并没有什么驱蚊的神奇功效,但当士兵慢慢吹起它的时候,附近的蚊虫之声的确暂时全然都听不见了。
轻缓而悠扬的埙声慢慢飘了起来,转过一个弯,出了营寨,飘过水气氤氲的沼泽,飘过清波荡漾的湖水,一路向着北方苍茫的夜幕而去。
那里没有潮湿而泥泞的水泽,没有遍布蚊虫的泥淖,没有遮天蔽日的树林。
若是能够穿透那片夜幕,再小心地绕过威严的泰山,展露眼前的便是青州大地。
便是他们的家园。
不知何时,有人和着埙声,打着节拍,唱起了歌。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位小陆将军正站在阴影里,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身旁的青年武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些正在打着节拍,慢慢应和的士兵。
“可需要我出去——”
“不必,”她说,“他们唱得很好听。”
“但士气……”
“你没听他们说吗,”她轻轻地说道,“谁不知道我百战百胜,谁不知道在我麾下,总不缺了犒赏。”
作为将军,她总是能够带领士兵取得胜利,只要有这个前提在,士兵们再怎么疲惫不堪,也能咬紧牙关跟在她身后。
这种信念令这支军队有了超乎寻常的忍耐力,他们自青州而下时,先逐孙策,后破寿春,然后马不停蹄地强攻下了曹仁布置在淮水边的大营。
在连续三场战斗之后,他们仍然可以不经过修整,立刻跟着她北上准备攻打于禁,这一切全靠着士兵们对她的信任与崇拜来完成。
太阳已经彻底落了下去,火光照在她忽明忽暗的脸庞上。
这位脸色仍有些苍白的女将军看向了身旁的同伴,“于禁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