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最后一道辕门。
虽然被称为“辕”门, 堵在门口的马车与鹿角都已被砸得七零八落,无法再起到防御工事的作用,但中军营寨的大门还是关得严严实实。
每当士兵们上前时, 无数长.矛就会隔着栅栏的缝隙穿出来。
但这也难不住徐州人, 他们会用盾牌去格挡, 用尸体去格挡, 然后用己方的板车装了木头去撞门, 但他们的行动也并非万无一失。
两旁箭塔上的弓箭手不知疲惫地仍在拉弓射箭, 倾泻箭雨!
他们的双手被弓弦割破, 鲜血淋漓,他们臂膀在不停地颤抖, 于是射程越来越近,一波接一波的箭雨也越来越无力。
他们的双手沾满了自己的血,于是他们的牙齿间也冒出了血沫, 他们通红的眼睛里似乎也要流下血泪!
但这些兖州人同样不曾退缩!
在曹仁的中军大营里,所有人的精神与体力都已经接近极限!与其说还在靠着精神与体力坚持,不如说靠着不朽的战斗意志!
战场厮杀得久了, 总会遇到一个战斗意志特别顽强的敌人,他谨慎冷静,勇猛迅捷,他做了十全的准备,并且以必死的决心屹立在战场之上!
大道至简,总会有这么一场战斗是无法胜之以巧计的。
总会有一场战争, 考验的仅仅是将士是否齐心向前,是否不惧生死!
在曹仁原本的设想中, 在关羽麾下某些武将的担忧中, 这原本是一道不能由陆廉来解的难题——
她曾百战百胜, 但其中多用巧计;她有宽仁爱民的好名声,但那正与她妇人心性契合;她的确也曾展露过那样绝世的剑术,可她仍是个女人!
她会退缩,会畏战,会转而寻求一些慢而稳妥的办法,比如说去寻找一条能够绕开淮水的山路,比如说故布疑阵,用一支疑兵干扰曹兵的注意力;比如说用寿春或是庐江的土地来同曹仁谈判。
比起直面死亡,她是个女人,她自然会优先寻求不那么酷烈的解法!
即使她的身体强壮得超乎常人想象,她的精神岂能在这样的尸山血海中坚持下来?!
她如何能亲见这满目焦土,遍地残骸,如何能亲见身边士兵一个接一个死去,却仍然如刀一般锋锐无匹?!
她的身后是无穷无尽的士兵。
她的身前也是。
她似乎在被裹挟着向前,但她很清楚,她其实是被保护着。
阳光酷烈,但天地间已经被染上了浓重的血色,那推倒的栅栏下还有呻.吟哀嚎的声音,踩上去之后,那声音仍然连绵不绝,缭绕耳边。
她的脚下就是这样一具似乎尚在喘气的身体,被栅栏压着,被无数人踩过,可是胸腔里还有一颗心脏在跳动,于是还在尽力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陆悬鱼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
她在尽力地喘气。
她前面的这些士兵,他们当中没有年纪下于二十岁的新兵,也没有头发花白的老兵,他们每一个都穿了甲,他们的铠甲整齐且没有破损,他们甚至连眼神里都透着一样的决然。
这些士兵不仅是曹仁的本部兵马,而且是他的部曲私兵,亦是他最精锐的死士,他们几乎都领着一笔不菲的禄米,家人都在鄄城。
他们每一个人战死后,家人都会得到一大笔抚恤金,并且由曹家人安排那些家眷的生活。
因此他们每一个人的死去都是无可挽回的损失。
她看到了他们,也就清晰无比地看到他们身后的大纛。
弩机绞紧的声音透过这混乱而充满喊杀声的战场,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砰——!”
一支弩矢穿过了身侧一名长牌兵的后背,那面兽头铁质长牌砸在了脚下的尸体上,发出了一声闷响,而随着长牌兵倒下,她的身边迅速露出了空隙。
塔上塔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死死盯着她,一波箭雨倾泻而下,她勉强借身边亲兵的藤牌避开后,一张张弩机复又绞紧。
“长牌兵!”
“长牌兵何在!”
“保护将军——!”
战鼓又一次急促地响起,弩矢自腰引弩中而出,穿破粘稠血腥的空气,向她而来!
“将军!”
巨大的冲击力穿透了她的臂膀!
尽管她的双眼已经被血浸得几乎模糊,但脑子一瞬间变得空白时,眼前也只有一片森白的光。
一轮弩矢射过,金钲齐鸣,对面的士兵如波浪层层叠叠,一波接一波地推了过来!
他们不仅要死守脚下的每一寸土地,还要将这些徐州人赶出他们的大营!
那个挡在最前面的敌将身中数箭,已近力竭,他们是看得出的!
这给了曹兵无穷的勇气!
她并没有倒下,只是短暂地因为剧痛而失了神志。
当她清醒过来时,她看见无数士兵绕过她,冲了上去,与对面袭来的巨浪狠狠撞在了一起。
“将军,将军如何了?”
“将军可要先撤后歇一歇?!”
她恍惚地看了一眼身侧说话之人,那人举着长牌,面目却模糊极了。
“……赵六?”她喃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