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军与粮队正向着千乘缓缓而来的消息没有干扰到袁谭。
在他的心里, 北海联军那方多一支兵马少一支兵马没有什么区别——他连孤军奋战的千乘城都攻不下来,难道还要指望在各路援军到达城下时大破陆廉吗?
但在听说护送这支粮队一并而来的兵马不止泰山军,还有并州的张辽与高顺时, 袁谭心里起了嘀咕。
厌次城是被吕布所破——之前的军情一直如此说,他也是如此信的, 因而那支“吕”字旗的援军自离厌次后一路南下,欲与千乘城的守军汇合时, 袁谭并未多想。
但他此时对着那张地图,细细地看,并且用手指划来划去,忽然心中产生了一个疑惑。
吕布自小沛而出, 偷袭厌次, 一路神鬼不知倒罢了,弃骑兵而以步兵偷城也罢了,为何张辽高顺也不带在身边?要知道自小沛而出,一路奔袭至厌次,称得上千里迢迢,他到底是与陆廉有何交情, 还是真心臣服刘备,竟任由他差遣?
袁谭靠在凭几上, 仔细回忆着记忆里那个面目已经有些模糊的吕布,忽然觉得心头邪火上来了。
……原因挺简单的,因为吕布是一个很容易就让人心头火起的人。
吕布率领并州骑兵自西而归时, 京雒残破,流寇丛生, 养不起这许多兵卒, 因而这位名将不得已投奔了袁谭的父亲袁绍。袁绍待人宽厚, 河北士庶皆倾心于他,现下吕布既然来投,袁绍自然没有将他拒之门外的道理,因而欣然接受了这位客将,并且同他一并去攻伐黑山军张燕。
讨伐黑山军时,袁绍麾下有几员武将不谙与这些黄巾余孽征战的技巧,吃了些亏,还是并州人上前救下,令袁绍大感欢悦。从此吕布提出由他来承担攻□□山军的主力,袁绍也欣然应允,不仅频频赏赐金帛美人,还日日与这位吕布贤弟把盏,亲热非常,一心一意想要收服他在帐下,盼能得他忠心,长久归顺。
然后袁绍的噩梦就来了。
在攻打张燕之时,吕布连战连胜倒是不假,每胜一阵,他凯旋而归时总会大呼小叫一阵,引得各营的兵士纷纷跑出来表达他们的仰慕之情,时间久了,甚至有士兵私下里议论,想要去吕将军营中。这些被袁绍当做小事,也就忍了。
但吕布凯旋而归后,袁绍总须置酒高台,宴饮待他,而吕布开心的时候,或是喝醉的时候,那张嘴想说什么,那是谁也管不住的!
……反正与他有父子情分的两位老主君是管不住的!袁本初就更管不住了!
……因此吕布一边喝酒,一边就开始嚷嚷。
“若说打仗,本初兄麾下这些人马,到底比不过我们边军啊!”
袁谭记得他父亲握着酒爵的手忽然一紧,但仍然笑得十分和蔼,“奉先贤弟的确勇武过人。”
“你看,我已经连胜了七阵,只要我再乘胜追击下去,要不了几日,便能将大破张燕!”吕布打了个嗝儿,“为本初兄除一大患!”
“何止是为愚兄,”袁绍推心置腹地说道,“奉先亦为河北老幼除了贼寇,此大功也!”
这位并州名将嘿嘿地笑了几声,“本初兄这是欲谢我了!不错,要是没有我,河北万民何时能见天日耶?”
袁绍握着酒爵的手又紧了一下。
“奉先欲愚兄如何谢你?”
他的音调已经有些怪异,袁谭听得出来父亲是在压抑怒气,席间的其余文士将领也听得出来,互相用了眼色。
只有吕布听不出来,还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一拍大腿!
“我只有这数千兵,如何能堪大用!我准备在这里多招募些兵士,以后征战的事,本初兄就交给我便是了!本初兄觉得如何?!”
他那双清凌凌的眼睛,还有桃花般鲜妍的双颊,一切都在告诉袁绍:他就是这么想的,一点都没错。
……能逼着待人宽厚的父亲派出五十甲士,欲在夜里前去刺杀的人,袁谭觉得这也算是个奇人了。
……不管怎么说,就吕布这个人,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竟然能与刘备相处融洽。
……也更不相信吕布能倾巢出动,来救陆廉。
袁谭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便越发觉得距离千乘城数里的那支兵马十分蹊跷。
这也许是一场骗局,而他袁谭可不是被吓大的!
更重要的是,他甚至没有打到剧城城下,而只是在千乘便驻足不前,甚至要被迫回师,他怎么能甘心?!
袁谭想到了这里,抬头看向了侍立一旁,不敢出声的亲随。
“传令升帐,再令军中整兵,还有,喊匈奴人前来!”他眯了眯眼,下定最后的决心,“我要看一看,她到底保不保得住青州!”
已经进了四月,天气逐渐温暖起来,但还并不炎热,因此称得上十分舒适。
尤其是对于伤员而言,这样的天气不会冻伤着凉拖延痊愈的速度,也不容易感染加重伤情,称得上十全十美。
但太史慈沉沉地躺在榻上,青灰色的双颊已经凹陷了下去,嘴唇干裂得脱落了一层又一层的皮,他的身上横七竖八地缠着布条,那些是医官为他新换上的。他是这支兵马的统领,因此医官绝不会不尽心,但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