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现在要考虑决战?
陆悬鱼的想法很简单。
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现代化的通信工具, 谁能获得多少情报,全看双方战前准备和斥候的质量和数量,因而太史慈有没有成功烧毁厌次城的粮仓, 她暂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但她的粮道被断,袁谭却很可能是知道的。
泰山寇没有足够的骑兵, 臧霸也有自己的算计, 因此在并州军进入青州之前,她的粮道会持续地受到匈奴骚扰,也就会持续地难以运粮, 尽管区区两千匈奴轻骑兵无论如何也打不下来剧城, 但在有强大的骑兵护卫之前,他们也暂时完成了断人粮道的目标。
匈奴骑兵不会来找她, 但她更无法用这支步兵为主的军队去四处抓那些马上吃喝拉撒的野人, 在陈衷的信里, 匈奴人十分狡猾,根本不会跑来硬碰硬。
所以下一个问题就是:
一旦袁谭知道她孤军在外, 只能等着接下来的冬麦吃饭, 那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她是袁谭, 她根本不会急于决战, 而是会耐心地跟随这三千北海郡兵。他们总要去收粮, 即使是令民夫去收粮,兵士们也必须去保护他们。一旦为了“就食”而四散, 那这支军队的死期就不远了, 谁会留这样的军队一条活路?
因而她必须要想一个对策。
最初那些耗到袁大公子自行离开, 体面地, 轻松地结束战争的想法成为了泡影, 她需要一个更快捷更有力的办法来结束这场战争。
……只有决战。
既然要决战, 那么她应当勾画一下——袁谭是一个什么样的主将?
【他提前一个月跨过济水,】她这样想,【他明明有充足的船只和广袤的河岸线,一点也不需要担心春季涨水的问题。】
【但他还是提前出发,不仅如此,而且他绕过了千乘,现在千乘在他的身后了。】
【他派出匈奴骑兵在北海境内四处骚扰,断绝我的粮道,】她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果决的人?】
【也可能是一个急躁的人。】
黑刃表示不反对,【你准备如何确定这件事?】
军官们还没有赶来,她重新坐在帅案后面静静思考。
炭盆里的火炭偶尔会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但这样的声音立刻就被营外的嘈杂所掩盖过去。
有士兵行军途中的武器掉落,刚刚检查时被发现了,引得军官大声责骂起来,按照军法,丢失武器不止要被责骂一顿,轻了打军棍,重了可以直接拖出去斩了。
……这支军队时时刻刻在提醒她,他们不是她带出来的那支精兵,他们只是孔融麾下的郡兵,战斗力比起新兵来说强是能强点,但肯定存疑。
【没关系,】她乐观地想到,【青州兵说不定比这些北海兵还差。】
【你是说袁谭麾下只有青州兵?】
……军官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中军帐时,这位年轻的将军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们来看一看,】她说,【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表现。】
【有什么好主意?】黑刃饶有兴致地问。
【……嗯,】她想了一下,【你知道对于那些青州兵而言,这是青州内战吗?】
【所以?】
【所以,】她说,【两边的士兵口音其实差不多,是不是很有意思?】
如果可能的话,任何地方的百姓都不愿意见证一场战争。
因此那些略有家业的士人与豪强带上家产,牵着牛羊,有些乘着车,有些骑着马,身后跟随着许多只能用两条腿慢慢跋涉的黔首与仆役,一路向南而去。
尽管听说剧城已经越来越拥挤,许多人没有地方住,只能将帐篷搭在土路上,但这样的消息传来更能令人感到心安。
除此之外的千乘因为修缮过城墙,又挖了战壕,也被周围没那么豪富的百姓当做了其次的选择,他们慌慌张张地背着自己家里的两袋粟米,外加几尺破布,牵着孩子,扶着老人,奔着千乘而去。
这个选择似乎还不错——在袁谭的军队绕过千乘,继续向东南而去时,城里许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而那些步履没那么快,还在外面艰难赶路的百姓里,有一小部分就见到了这样一场战争。
即使不是这场战争的全貌,而只是它的一角,但也足以令他们在日后讲上许久。
两边的军队在慢慢靠近,从最初的数百里到一百里之遥,然后北海这边的军队放缓了脚步,而冀州的军队则加快了速度。
那的确是一支兵马雄厚的大军,百姓们心有余悸,这样耳口相传道——你以前没有见过那样乌压压的大军,无边无际,蔓延到天边的尽头,像黑色的乌云一样,他们走过的地方,树木不生,百草凋零,他们那样可怕,简直像是那些方士所说的离奇故事中,泰山府君放出来的阴兵!
而北海的军队显得就可怜多了,他们当然也是一支长长的军队,他们举着北海相孔融的旌旗,旌旗在风中猎猎地响着,比那支军队行军时的脚步声还要大些似的,他们的刀剑也佩戴得十分整齐,可是他们那点兵力,走在土路上,甚至不需要踩踏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