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博泉这里,既然已经有许多流民在此定居,陆悬鱼就干脆将它交给了一个信得过的游侠儿,要他带着那几个残次品,留在这里照看流民即可。
“我觉得那些依附过来的流民或许不会留下,”游侠儿这么说道。
“不留下去哪里?”她问,“附近的邬堡吗?”
游侠儿的眼神躲了一下。
她忽然有了什么不太好的预感。
“虽然我的兵马很少,”她说,“这也是正规军啊,不能这样的。”
“小妇人并未想要打扰将军行军,”女子说道,“我们跟在队伍后面走也不成吗?”
“……自然是不成的,你们跟着是要走到哪里去啊?”
女子瞥了她一眼,“将军欲往何处,小妇人便去何处。”
她突然又有了那天被泼妇堵门的无力感。
博泉这个营地有点特殊,没有赋税支持,也不搜刮民众,而是稳定地敲诈附近各路邬堡豪强,用劫富济贫的方式来供养这支军队。士兵们每月可以领一份饷金,但在这里似乎又没处去花。有的士兵将饷金寄存下来,准备将来有机会放假回家时再领走;有的士兵根本没有家小,就开始随手乱花钱;还有的没有家小就准备创造家小。
那些流民就是因此渐渐聚拢过来的,骂也骂不走,打也打不着,人家又不是军营的一员,而且还十分乖觉地在营外一里地外建立起了小据点,开赌局的也有,卖货的也有,当然里面还有妇人,年纪大些的帮忙缝补浆洗衣物,年纪小些的就有了别的主意。尤其是这里的士兵既然不少是单身狗,很容易就偷偷摸摸在外面建起了家室。
现在听说这支军队要开拔,不知何时能归,一部分百姓舍不得已经开垦的农田,留在了博泉,还有一部分——尤其是已经在营中有了夫君的妇人——就坚持着要跟过来了。
“行军途中多有艰难险阻,”这位小陆将军硬着头皮说,“你们要是担心饷金问题,待回来时……”
“待回来时,我孩子也生了,他也不见了。”小妇人又瞥了她一眼,然后突然软软地坐在地上,捂着眼睛就抽泣上了,“听闻将军素有仁爱之名,为何要为难我等草芥啊……”
……不是她想为难这些妇人,也不是她图什么虚名,甚至可以说,在青州界内,让这些百姓跟着其实问题也不大。
重点是,她营中某些单身狗久旱逢甘露,好不容易踅摸到个老婆之后,行军这件事的难度就徒然加大了!
有多大呢?
“将军!小人脚崴了!啊好疼!好疼啊!”这是出门前十里。
“将军,将军!小人摔了,小人磕到头了!小人什么都看不清了!将军且先行,小人在路边歇一歇……”这是出门前二十里。
“将军!将军小人的幼弟是不是掉队了!将军!小人想去寻他!他年纪尚轻,不辨方向,若寻不见小人!将军!呜呜呜呜呜……”
这支队伍虽然还在前行,诸如此类的声音却在此起彼伏。这群士兵磨磨唧唧的目的只有一个:怕行军速度太快,后面的百姓跟不上,尤其是坐在独轮车上的媳妇,这要是没跟上,这仗就要白打了!
……好烦啊,她总觉得旧军队那些鞭打士兵,甚至割耳朵之类的惩罚方式过于残暴,对待士兵应当以说服教育为主,而且在她招纳了这批冀州兵之后,觉得营中日常也倒还好。
但她没想到出门就这么让她烦躁!从博泉向南到平原城这段路通行无阻,天气也晴好,原本大半天时间怎么都该到了,结果天不亮启程,日落时才到,于是扎好营寨时,天都已经黑了,耽误了她许多事。她要是拔出剑来吓唬人,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这些士兵难免就要变成滚刀肉,她又狠不下心真为这事戳谁一个窟窿。
待她回家吃饭,指天骂地了半天,在一旁抱着陶杯喝水的董白突然小声开口了。
“阿兄莫气,我尝闻大父言,于凉州行军时,士卒懈怠,大父于日暮处烹肉,先队至者可食,屡试不爽,阿兄亦可试为之?”
……………………?
“先至者?”
董白轻轻摇头,嘴角翘起一个酒窝。
“先队至者。”
要整队先至,才有肉吃,因此督促士兵速行就不再是她的职责了。一字之差,董卓用心精妙之处便显现了出来。
“你真棒!”她诚心诚意地夸了一句,然后觉得不太对劲。
但她又没办法说“你大父真棒”……
董白眨了眨眼,“以前大父与我讲过许多军中趣事,可惜不能与阿兄同行,只能待阿兄归来时再讲与阿兄听。”
……其实带着姐姐妹妹们走,也不是那么不能考虑。尤其是在她发现这个行军时,都难以避免的要带上一大群百姓之后。
顺带一提,刘备比她早走了两日,但她不久就追上了,因为刘备不到两千的军队,带了三四千的流民在走,那个场面就,就特别的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