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十数名骑将卷着尘土冲上来时,吕布将长槊丢与部曲,取了铜殳,一夹马腹,赤兔马嘶鸣一声,重又迎了上去!这一次他不仅要取他们性命,还要将他们打得脑浆迸裂,坠落马下,他非要打得李傕忍受不住,要么出战,要么颜面无存地退兵!
十数名骑将未必是出了名的宿将,但的确是军中久经阵战的老兵,未曾与吕布混战几个回合,便一个个头破血流,扫落马下!
全军哗然!
待两翼的凉州骑兵终于撤回来时,吕布已回到前军之中。
“董卓既死——”半身鲜血染红金甲的吕布一甩铜殳上的鲜血与脑浆,威风凛凛地策马于阵前,他的高呼裹着身后百余骑将桀骜放肆的大笑声,如尖刀般扎进了西凉军中,“西凉果无人矣!”
……西凉无人矣!!!
李傕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后,终于镇定下来。
不回应吕布的挑战是不成的,西凉人崇尚悍勇之士,若不能直面战胜吕布,他这一军士气荡然无存,但他身边又确实没有能敌吕布之人。
电光火石间,他竟然想到了一个好人选,既勇武,又愚直,手下又有一支兵马可为他所用,不管那人死,还是吕布死,他都乐见其成!
“去,飞马请郭将军来我帐中!”他压抑着声音里因愤怒而无法控制的颤抖,“快些!”
郭汜出身马贼,若论马上作战,的确在西凉军中是数一数二的,但论起粗鲁,也是西凉军中其余将领拍马也不能及的。
比如说李傕与吕布阵前互骂时,还能文绉绉地来一套“背主逆贼,尚有颜面存世乎?”之类的场面话,待郭汜领部曲而至时,是一句场面话也不讲的。
“贼子敢尔!”这位外形便堪称雄壮的西凉武将大骂一句,“看我今日取尔狗头!”
吕布听了也不恼,“若不能呢?”
“若不能,”郭汜咬牙切齿道,“我甘愿罢兵!”
身侧的张辽魏续略有些担心,既担心将军数番冲阵的体力消耗,又担心马匹是否能支撑得住,但他们知道这是将军所订下的计谋,而今不能不为。
董卓既死,西凉人便是国贼流寇,现下不过乌合之众,全靠这几个部将维持,如果能阵斩李傕郭汜,不必说惊扰士气,便是顷刻间令西凉人溃不成军也是大有可能。
若当真如此,则天佑长安,天佑大汉!
吕布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大汉忠臣,他从戎十余年,似乎大多想的都是自己家那点事,比如说如何升官,如何发财,如何尽量让家中两位夫人体面些,再体面些,如何给他的女儿攒一份嫁妆。
但他此刻脑子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眼里心里只有对面大纛下那个骑了乌骓马的武将!
若天不绝大汉,他今日该当将郭汜斩于马下!
吕布拎起马槊,一夹马腹,赤兔马一声嘶鸣便冲了上去!
吕布这支骑兵在城北大杀特杀时,郭汜的其余兵马还在围困长安城西北角。
关于这种非要阵前独共对战,呈匹夫之勇的行为,贾诩既不赞同,也不反对,毕竟吕布亲手杀了董卓,“杀死吕布”算是西凉军中的大义,这是不好阻拦的。
但贾诩也不会将希望寄托在这上。
自从临近长安,他已经筹谋某件事许久,现下也不过闭目养神,静待来信罢了。
因而郭汜被吕布一槊戳落马下,身受重伤的消息传来时,贾诩并不惊讶,“可还有什么消息?”
亲兵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解,“还有?”
贾诩忽然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急迫将要溢于言表,便挥了挥手,神情和蔼地令亲兵退下。
他这一日吃得很少,只喝一点清水,其余什么都不碰,也不许闲人进帐叨扰。
终于金乌将落时,亲兵又一次进帐,“将军,城北有信。”
于是那个气定神闲,处变不惊的文士终于自行军榻上起身,“取来与我!”
他的声音略有些不镇定,但他此时已顾不上那许多,待看完这封密信,贾诩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手中持了信,却问起亲兵另一个问题。
“今日那个剑士仍在?”
“仍在。”
“已立了三日?”
“是。”
贾诩手中敲了敲书信,“他是吕布门下的剑客?”
“据说不过杂役亲随。”
“嗯,这样的人,平日混迹市井之间,心中却傲气得紧,”贾诩心平气和地说道,“若能生擒,带来与我。”
“将军?”
“吕布在朝中无权无势,能许他什么?不过金帛美人罢了,”贾诩笑道,“竟也如此卖力,待城破时,许他加倍的金帛美色便是。”
亲兵意识到贾诩这番话中出现一个十分关键的词语,更意识到贾诩的神情和声调中都透露着令人讶异的轻松与志得意满。
“将军是说……长安城破?”
“不错,”高冠博带的文士出了帐,望了一望那座黯淡的大汉王城,以及依旧徒劳地屹立在城墙上的身影。
他不是个刻薄的人,因而笑容里也带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今夜,破城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