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大肆处死朝臣之后,他开始尽量选择留在太师府中,倒是董白喜欢与宫中几位灵帝留下的小公主一起玩耍,去的频率比他还更多些。
这很好,皇帝现在还十分年幼,不懂男女之事,再长几岁后,他就可以将董白嫁进宫中,成为新一任的大汉皇后,现在董白常在宫中玩耍,也能令来日嫁为人妇时尽快熟悉环境。
刚刚散了常朝的董卓倒没有立即沉湎于醇酒美人之中,他换了更为舒适些的常服,正在后室里看郿邬送来的信笺,里面密密麻麻写了他那幼子近日如何。
众所周知,董太师膝下只有一子,数年前早逝后,直到去岁才有了这第二个儿子,如宝如玉,爱得简直在心尖上。若不是长安不算太平,他是断然不肯将这个孩子送去郿邬的。
他正反反复复读信时,卫士忽然通报,都亭侯吕布前来拜见。
“吾儿奉先,”董卓迷惑地望着回家换了一身锦袍后又跑了回来的吕布,“何事?”
吕布似乎有些烦恼,这种烦恼令董卓心中忽然起了些不好的预感。
当年并州刺史丁建阳是有着“嫉恶如仇”的美名的,丁原性格刚戾,从不曾说过一句阿谀奉承之语,甚至连客气一点的场面话也很少说,跟谁都很难相处得来,因此自己略使了一点手段,就将吕布拉拢过来了。
不知道吕布是不是跟在他身边过久了,这个义子有时候讲话是不走脑子的。往好了说,吕布这算性情率真,没有城府,一望即知其人深浅,不必担心有诡诈之事;但换言之就是,吕布这人如果想说点什么讨厌的真心话,谁也拦不住他!
董卓清楚自己需要吕布和他那支并州军,因此着意结交,又有父子恩义,但这不代表他这把年纪,这种地位,什么话都能听,什么气都能忍!
好在吕布开了腔,先是为一件小事。
“义父这些日子清减了。”他说,“儿为三市事来劳烦义父,心实不安。”
并州军的军眷皆安置在三市处,董卓是有所听闻的,听他这么说,便心下一宽,拍了拍毯子,“何必拘礼,坐下来,与为父慢慢说。”他笑道,“是并州人受了什么委屈吗?”
吕布便点点头,“是。”
“……”这个话有点不太容易接,但董卓已经习惯了吕布的说话方式,又和颜悦色地问了起来,“究竟何事?”
“城尉去三市捉了个小吏,据说是因为他不肯举发街坊邻居,因而以其为吏不清的罪名罚没家产,入了上林狱。”吕布说道,“那小吏的街坊邻居多半是并州军眷,城尉寻常并不为难,儿怕是朝中什么人有了误会,因而才来求义父的指点。”
董太师的那颗悬于半空的心在吕布这一番难得通情达理的话语中慢慢落了下来,重新揣回了肚子里。当然,如果是公卿跑来说这件事,他们会说得更加委婉,更加感人,更加具有迷惑性,也更顺耳,他们甚至不会暗示他是“什么人”有了“误会”,而是会先替那个小吏和三市的并州人请罪一番,再恭恭敬敬地求他恩典。
但考虑到跑来告状的是吕布,这已经快要让董卓感动了。
“此事,为父定会彻查。”他清了清嗓子,“决不会令并州军受委屈的。”
于是吕布恭恭敬敬地起身行了一礼,“孩儿谢义父。”
……他为什么不走?
董卓那颗心又提了起来,但他仍然和颜悦色,“你还有何事?”
“义父这项举措,孩儿思来想去,不能不剖肺腑……”
“为父知你忠义,”董太师立刻打断了他,“但国事有公卿大臣谋划,我儿不必费心。”
“义父是好心,但下面多有酷吏歪曲朝廷律令,抹黑了义父的名声……”
董卓开始挥手,示意吕布可以走了。
“义父……”
“都亭侯进言有功,”董太师冲着一旁侍立的侍从开了腔,“赏蜀锦,金银,还有……”
吕布终于不吭声了,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一礼,然后起身便走。
太师府也是新修缮的,冬日里落雪纷纷,又有两株梅花在院子里将开未开,幽静得令人见之忘忧,心也要跟着静下来了。
但吕布走到院子里,见了那一株梅花却无动于衷,而是想了想又折了回来。
“义父若是有空,不妨多去军中走动走动,震慑那一班小人。”吕布说道,“义父毕竟是双带两鞬,左右驰射的勇将,不可荒……”
“好好好,”董卓已经疲惫不堪了,“明日为父便勉力……”
他忽然停住了,觉得自己讲了什么非常错误的话。
吕布站在廊下,听了这话似乎愣了一下,“义父现在连马都骑不上了?”
“……住口!”董卓这一次靠着自己的力量便从毯子上爬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尔宜速行!”
吕布还在那里思考着他那个侍从都同他讲了些什么。
陆悬鱼似乎着重地提醒他,不要激怒董卓,要小心谨慎,讲话要温情些,亲切些,像一个真正的儿子对待老父亲那样,一心一意为他着想,同时不着痕迹的……
为父亲着想,他忽然明白了。
“若是骑马吃力,儿亦可寻几头性情温顺的骟牛……”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