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凉人第一次宣布将要迁雒阳满城良贱至长安时,眉娘就开始默默收拾起了行囊。
家中再不起眼的东西,路上都是再难寻到的,因此哪怕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她都想带走。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挑挑拣拣,还将家中剩下的两只鸡都换成了草药,装在了行囊里。
“阿母,为何不留在路上吃呢?”阿谦很是不解,“出城之后岂不也需要力气赶路?”
“出城之后自然也需要力气赶路,但咱们孤儿寡母平日全仗邻里照看,若是带着两只活鸡,岂不是给大家添麻烦?”
“两只鸡有什么添麻烦的,孩儿自己就能背了鸡笼走路。”
借着一点灯油,抓紧时间缝补的眉娘停了一停手中的针线活,又摇了摇头。
“你能背了它走路,若旁人来抢,你还能护住它不成?”
“咱们大家伙儿一起走,难道还能有人来抢?”
这谁能说得清楚呢?一日没有,十日八日便难说,待走上一个月,人人疲惫不堪,饥困难耐时,你带上两只肥鸡,岂不是在招惹人家?
隔壁的陆郎君固然是个有侠义心肠的好人,但也只是孤身一人。前不久羊家大郎惨死,若是路上遇了什么事,陆郎君必定要照顾羊家子。况且当初已经救过自己一次,怎能一而再地去指望人家为援手呢?
“你可要想好,”眉娘心中的愁肠百结并未对儿子讲明,只是温和地提醒了一句,“咱们只有一辆小推车,要装粮食衣物柴草呢,你那些书卷只能选几册带走,其余可不成。”
“什么?!”阿谦大吃一惊。
那些竹简十分沉重,用来烧火又不那么顺手,自然是不能带的。但阿谦还未开始抗议,巷口的火光与呼喝声便传了过来。
西凉人在城中堆积了大量的柴草,现下终于准备将这座大汉的都城付之一炬!
但那样的火光是阿谦见所未见的,因此心中除了恐惧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奇怪的兴奋。
无视了母亲在身后的阻拦声,男孩儿一股风似的跑出了家门口!他想要离近一些看看,这点亮整座都城的大火究竟是什么模样!
自高祖斩白蛇,建立四百年王朝至今,雒阳曾有过这样的大火吗?
浓烟之中,到处都有人在哭嚎,到处都有人在逃跑,其中有些穿着绫罗绸缎,有些衣不蔽体,但都是一样的涕泪横流,一样的慌不择路,在火光之中,“人”的一面似乎被暂时地剥离掉了。
他们看起来既没有什么体面,也没有风度,奔跑起来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摔得头破血流之后,还要搀扶着继续逃出一片又一片被火焰吞噬的房屋之间。
远远望过去,那些身影与他们脚下许多乱窜的小东西混在了一起。
“那是什么?”阿谦看得有些发呆,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
隔壁的院门正好打开,陆郎君走出来也看了一眼。
“那是老鼠。”
有些肥硕,有些瘦弱,但都有长长的胡须和奸细的尾巴,都在企图从这场大火中逃出一条生路。
那些自北向南,在火光与烟雾中疯狂逃窜的老鼠,竟然是从城北而来?!
“原来贵人们所住的地方也有老鼠?!”阿谦惊呼了一声。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原来贵人们也像老鼠。”
……这是什么话?贵人们与老鼠有什么相似之处?阿谦迷惑不解地抬头望了一眼。
他自来穿得寒素,今天也没有什么不同,仍旧是一身裋褐,只是背后多了一张长弓,一只箭囊。左肩上背了个麻袋,里面沉甸甸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头上还戴了个破草帽。
这副模样其实有点可笑,但他望向火光的目光令阿谦笑不出来。
大火点燃了一条又一条街,眼看着便向着东三道来了。
那些贵人原本应当跟着朝廷离开的,为何会滞留到现在?难道是心存幻想,偷偷给了西凉人钱帛,贿赂他们暂时地放过自己?
可惜这样的小算盘也落空了。
雒阳宫殿分为南宫和北宫,浩大壮阔,南北宫之间的通道如虹桥一般凌空而起。
千门万户,金碧交辉。
不知当初修建这样的宫殿,需要多久的时间?
也不知要多久的大火,才会将这座都城完全抹消掉?
周围一片乱糟糟的声音,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抓紧时间收拾行李搬东西,只有她同阿谦站在路口,短暂地发起呆来。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无一例外的大包小裹,一脸仓惶。
区别在于有的人只能靠自己两条腿,有的家中还能推出一辆小推车。
羊家算是这条街上最为家大业大的,家中养着两头骡子一匹马,还有一架小马车给夫人带着一双儿女用,省去了许多苦楚。
周遭的老鼠也越来越多,这些十分乖滑的东西从有烟有火的地方窜到能保证暂时安全的地方,甚至有的老鼠跟着百姓的脚步,向城门的方向窜了出去。
但老鼠的脚步义无反顾,百姓们却不能如此。
雒阳一套平平无奇的房子,是许多百姓一辈子,甚至是几代人攒下的心血基业。
许多人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