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暖,牡丹花开。
黄巾的余声渐渐消散,不起波澜,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巫师入雒。
但这对广阳门里东三道的街坊邻居们来说,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竟自从光武帝迁都雒阳以来,市民们对于天子驾崩这种事,看得颇为淡然。
……甚至连热闹都懒得看的那种淡然。
除了巫师入雒,牡丹花开之外,还能让邻居们聊一聊的话题,大概就是羊家新招的那个帮佣了。
长得貌不惊人,看起来瘦瘦小小,不太起眼,尤其沉默寡言,轻易不开腔。
只是那个杀猪手法确实利落得过分了。
同在羊家帮佣的李二虽没见过老主人初杀猪时什么样,但他可见过少主人第一次拎起杀猪刀时的模样。
那么大一头猪,从猪圈里赶出来要费力气,捉住捆好更要费力气,按住挣扎哀嚎的牲畜,快准狠地从喉咙处捅进去一刀,那更是没有几年的经验断然干不好的活计。
羊家需要帮佣也是为此——毕竟在常人的理解里,杀猪这活就不是一个人能做得了的。
那天迎着朝阳,少主人哆哆嗦嗦拎着刀,一刀扎下去,鲜血喷涌而出,猪却没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仅没咽气,反而在剧痛之下嚎叫着挣脱了绳索,踹开了几个壮汉,撒腿狂奔出门。
一整条东三道上,洒满了这头猪的热血。
但这位新来的陆小郎完全不同。
清晨照例是要将头天送入圈中的肥猪选一头出来宰杀,李二带着两个帮佣也准备好了一应的家伙事儿,熟车熟路,正待拎着赶猪棒,将猪赶出来再围追堵截捆起来时,少年走了过来。
“要杀这一头吗?”他指了指猪圈中最为肥壮的一头。
那头猪不曾劁过,性情凶暴,颇有几分脾气,送来这几日令几个帮佣都吃了苦头,因而大家不怎么想惹它,小心地选了相对不那么暴脾气的其他肉猪。
为首的李二原本想出声提醒他,忽然却改变了主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一脸漫不经心的少年,看起来有点讨厌。
初来乍到,吃个亏,丢个人,涨涨教训也不算什么吧?
反正待他被那头公猪追得满院逃命时,自己上前帮忙给他救下来便是了。
想到这里,李二点了点头,“就它吧。”
少年身材并不高挑,也不健壮。
拎着一根棍子走进猪圈时,就连最瘦弱的那头小母猪也可以一头撞他个跟头。
实际上这也是赶猪人常有的遭遇。
若是哪头猪发了怒,不仅能将人撞倒,一口咬掉半个耳朵也是有的。
但那几头猪迅速地躲开了,它们似乎十分忌惮这个瘦弱的少年,不愿凑到他身边。
只有不曾劁过,算是猪圈中王者的那头黑毛公猪被这个不速之客激怒,它咧开嘴,鼻腔里迸出了浑浊而暴怒的声音,后腿蹭了两下泥土,便猛地冲了上来!
那头猪好歹也有数百斤的分量,这般冲过来,若真将他撞倒,恐怕肋骨也要撞断两根!
察觉到自己很可能因为一点狭促的小心思而害了同伴,可能还要害自己被主人痛骂时,李二后悔了!
……但是后悔也没有什么用。
因为在那一瞬,少年拎起了棍子,照着那头猪的脑袋砸了下去。
他只是侧了侧身,几乎没怎么换位置,那头猪冲到身边时,他刚好闪开,将棍子挥下,轻车熟路。
扑面而来的尘土里卷着猪圈的臭味。
随着棍子落下,先入耳的是骨头碎裂的响声,而后才是那口肥壮的畜生扑倒在尘土里的闷响。
李二见过许多次杀猪,但从来没见过这么杀猪的。
帮佣们全都惊呆了。
直到那个少年像拎鸡一样拎起了这口几百斤的肥猪,丢在案上,提起了杀猪刀时,李二还是没反应过来。
“李二哥,拿个桶来?”少年疑惑的目光转向李二时,他莫名觉得膝盖有点软。
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已经准备拿起反派剧本的李二气愤地想:
再放任这小子猖狂下去,他在羊家帮佣中的威望就全完了!
少主人羊喜用过朝食,懒洋洋地走进院子,准备围观帮佣们捉猪时,发现几个人正忙忙碌碌。
案几上摆着一头猪,不仅已经杀好,而且褪了毛,去了皮,开膛破肚,正在切肉。
见少主人出来,李二颇为吃力地拎起了那个硕大的猪头,“郎君,您看这……?”
一头猪不同部位能卖得的钱自然是不同的。
猪肺、沙肝、猪血,这些都是极便宜,卖不出钱的部分。
猪头肉的卖价比这些能略高一点儿,但不多。
考虑到最近雒阳城内有许多巫师作法祈福,整个儿的猪头倒比拆零碎更能多卖出几个钱。
但这一个猪头很明显是不行了。
不是因为它七窍流血的模样十分可怖,而是因为李二拎起它时,那个血糊糊的,毛还没褪的猪头很明显的变形了。
羊喜第一次杀猪时虽然十分狼狈,但也不至于在逮到那头血将要流光,因而力气用尽,终于被擒住的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