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傍晚,天色暗淡了下来,寻常铺子的花灯没像大润发粮号门前的花灯一般用布幔遮掩起来,大家早已经见过。
许是想给这位神都来的小王爷留下点什么扬州繁华的印象,各家铺子门口的花灯不管是数量还是大小都远超了去年许多,只不过花样无非也就是些灯谜之类的常规样式。
虽然赏格比去年加大了不少,比如恒顺记家灯谜的大奖是脂砚斋的一套文房四宝,放到市面上可是值20贯的巨资。
只不过这些赏格虽然开得很高,只不过众人的目光隐隐约约地还是往那大润发粮号的门头那里投了过去。
随着一阵阵小鼓的敲响,围拢的布幔终于缓缓地打开了来。
布幔后面是一个小小的舞台,舞台周围的灯火围拢成了各种形状,如花如树,如龙如象。
打头的灯火却是别具一格的转心灯。一溜郎君小姐顺着外围的灯火一路看过去,发现都是最近最当红的杂戏,比如西游记,西厢记,庆余年,花木兰之类。
一众郎君小姐们在外围转得过瘾了,渐渐地往那灯火中心的舞台围拢了过去,舞台当中空荡荡的,只有些丝竹乐器在响着。
见周边围拢的人多了,开场锣一声炸响,几个小丫头穿戴好了戏服,咿咿呀呀地上台唱起了戏来。
“哎,是新戏哎!”
几个酒肆和勾栏的常客对市面上的娱乐方式摸得门儿清,只是一开场就知道这是出新戏。
戏确实是新的,白蛇传的故事,这戏本来是排练来准备当成大观园扬州分号的招牌。
只不过眼见李重润在除了开新店剩下啥都干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小表妹干脆也就放弃了开新店的打算。
只不过辛苦排练了这么久,不拿来用未免有些太过浪费,刚好这灯会还少些噱头,干脆就搬到了元宵节来。
戏到高潮的时候,舞台的地板唰地一下往两边打开,两条栩栩如生的巨蛇从地下腾空而起,似乎是要向那扮演成和尚的少年郎吞噬而去一番。
各色的灯光模仿出了大家想象中法术的样子,撩得大家伙的眼眸直打晃。
“这蛇怎么这么大!”
几个好事的人正在人群外浪荡,听到有人正说起这大蛇的样子,故作神秘地凑到前面来。
“这算啥,前些日子我去润州,听说那边龙气震动,把那山都崩塌了,漏了个龙头出来,就光一个龙头,就有房子那般大。”
留言传得越来越多了,隐约都有些盖住了小姑娘唱戏的声响。
直到又是一阵锣响。一个金灿灿的宝塔缓缓地从空中降了下来,竟把那两条巨蛇尽皆笼罩了下去。
“有趣。”
那个眉中有痣的和尚还在那小庙的宝塔之上,那女子却早就不见了身影,宝塔位置刚好,可以完整的看到那戏台的后台,所以那和尚也就看清了李重润的布置。
两条巨蛇是用人顶起来的花灯,数人一人持一个身段,身段中间是用绣了花纹的布帛连接,之前待场的时候几个少年缩在舞台底下,不怎么占地方。表演时只要举起来,便能展开成两条看起来很逼真的巨蛇了。
而那宝塔是被折叠在舞台的上方,只不过被布幔遮盖了起来,底下的观众看不见而已,几个小丫头只不过拉动了几根绳索,就能将那宝塔底部慢慢地放下去,被周边的灯火一照,俨然就是一座金灿灿的宝塔,犹如真的一般。
那和尚瞳孔中掩映着远处的灯火,就好像眼神也随着那灯火一同摇曳一般。
“果然有趣,你说这么有趣的人,为什么他们当初看不上呢?”
那和尚不知在跟谁说话,与元宵节遍地花灯的景象不同,宝塔之下黑洞洞的,不见一丝灯火。
隐隐约约有几个影子,在黑暗中深深地向那和尚鞠了一个躬,然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如同走楼梯一般地上了周边的房顶,起伏之间,就往那公主殿下的园子飞腾而去。
“这么有趣的人,杀了有些可惜了。”
那和尚很是倨傲地笑了笑,扭头跟身后的空气说道。
“我只是来传个话,你怎么做,和做什么,又和本座有什么关系?”
说话的人也是个和尚,肥头大耳的,看着就像是普通寺庙里面的知客一般。
“这小王爷虽然行事和我们相冲,只不过这想法却是别具一格,你回去可以跟上人提一下,想来他也会喜欢这个法子。”
“上人还在西北苦熬,再怎么也得等他回来再说。”
那胖大和尚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这样离去了。只留下一声叹息,和一阵重重的踏足楼梯的声响。
“真的,这么有趣的灵魂,就这么杀了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