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安西大捷!”
布城外的众人远远的看到一位身着红衣红甲,身背三面旌旗的红翎骑士纵马而来的时候,人群中骤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唐旧例,非万人斩或三镇以上大胜,不得用红翎特使,现在虽已是大周,依旧沿用旧制。
而自二十多年前薛仁贵被吐蕃大败在大非川以来,大唐和新更名的大周已经久未听闻过红翎特使的捷报了。
红翎骑士一路高呼着捷报,径直的穿过已经让出道路的众人,直抵布城之外:“报!右鹰扬卫将军,武威道总管王孝杰与左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于龟兹大败吐蕃,枭首万余。现已收复安西四镇,于龟兹重置安西都护府!”
听闻捷报,现场俱静。
陈子昂眼中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一把舍了拐杖,单手抓住了在一旁的李重润肩头,死死地盯着那红翎特使的方向。
陈子昂抓着李重润的手力气颇大,李重润觉着肩膀很疼。
好在红翎特使的声音很快就再次响起:“报!右鹰扬卫将军,武威道总管王孝杰与左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于龟兹大败吐蕃,枭首万余。现已收复安西四镇,于龟兹重置安西都护府!”
如是三遍。
“大周万胜!”不知何处响起一声呐喊,划破了现场寂静的空气。
布城外的众人,由先前的不敢相信,听闻了三次捷报,慢慢的变的满脸通红,被着万胜的呐喊一激,犹如被抛洒了滚油的木柴上被扔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一般,瞬间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就连伤了脚的陈子昂,都松开了抓着李重润的手,鼓着掌仰天大笑起来。
只是单脚在地上跳的样子很是滑稽,有些像斗鸡一般。
只是本来的仰天大笑,后来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声渐渐的歇了。不顾了脚伤未愈,径直的往地上坐去。
李重润怕他这个半残疾人摔倒,连忙的上前扶住他坐下,只是离的近了,竟听的这位猛男诗人竟然抽泣起来。
等李重润扶好了陈子昂坐下,竟发现本来震天的大笑声和欢呼声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就连宋之问那般喜怒不形于色的假笑先生,都举起衣袂轻轻擦拭起眼角来。
现场的抽泣声多了,声势便渐渐的浩大起来,一众大人们便不再矜持,本来只是低不可闻的抽泣却慢慢的变成号啕大哭起来。
有几个也已年长的老大人一时间受不住这强烈的心神激荡,哭的太过惨烈,竟然已经哭的背过气去。被随侍的宫人急急慌慌的抬了,往随行的御医那里去了。
“先生,不过是收复了四个鸟不拉屎的边陲小城,何故大家如此激动?”在李重润看来,安西四镇无非也就是鸟不拉屎的西域荒漠之中几个荒废的小镇,驻扎了些屯军而已。
“几个鸟不拉屎的边陲小城??!”陈子昂听到李重润的疑问,满脸很是潦草的胡须犹如被惊吓到的狸猫一般的炸裂支棱起来。
“那是安西!安西都护府!是我大唐的安西!”情绪激动之下,连已经改元大周之事都已经忘了。
李重润不知自己为何像刺激到了这位猛男诗人的逆鳞,怕他一怒之下抽自己一顿,便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闭嘴不再问了。
好在片刻后,陈子昂想起面前的这个小倒霉蛋好像自出生之后就一直被圈禁在洛阳皇城那高高的宫墙之内,自然理解不了安西四镇对于大唐乃至大周子民到底意味着什么。
“将来有机会去长安,在那长安西北开远门外,有一石碑。乃是前朝宰相虞世南手书,上曰:此去安西,九千九百里。”
“高宗咸亨元年四月,吐蕃攻克安西,奸佞郭待封擅违军令,为祸军中,致使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兵败大非川,十四万汉家儿郎血染疆场。乃是我大唐开国以来,唯一的一次大败!”
陈子昂语调中饱含着浓浓的哭腔。
“在场的诸位大人,又有谁家没有亲朋好友死在二十年前的那场惨败之中?”
“王司业王大人家弟弟,二十年前本是国子监博士,亦是陈某师长。听闻安西失守,弃笔从戎,去了薛大将军麾下任随军参事,再也没有回来。”
“自先秦以来,我堂堂华夏子民,瑟瑟于长城之内,遍历羌氐匈奴,胡人乱我华夏者不知凡几!只有我大唐,不修长城一砖一瓦,便能震慑万邦异族,扬我华夏威名。”
“这就是我大唐的骄傲!”
“而这大非川之战,便是我大唐骄傲上的耻辱!今日耻辱得报,终于可以告慰当年血染疆场的在天之灵!”
“王师啊!你看见了吗?我大唐,把安西夺回来啦!”
自高宗年间兵败大非川以来,唐人虽然还是骄傲的睥睨天下,只不过这份骄傲上面蒙了一道叫做吐蕃的影子。
李重润时至今日才理解为何唐人如此骄傲。骄傲到哪怕是番邦的王公贵族,见到哪怕一个大唐平民都要客客气气的行礼示意。
骄傲到玄奘和尚单身匹马,就敢凭着一句“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就可以行遍天下。
骄傲到就算全军尽没于西域高原之上,都不曾投降于番邦异族。
骄傲到敢于在城门门之外立碑昭告天下,出门以外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