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韩榷周在灵觉寺的钟声中醒来。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全然忘了自己在哪。昨晚他睡得非常安稳,一夜无梦,弥补了前两天的疲惫。
他拉开窗帘,山间清透的空气扑面而来,伴随着的还有鸟鸣声,晨钟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早啊,韩博士。”
韩榷周扭头,见邱繁素拿着画笔和颜料盘,正在对着她面前的画架描绘着。画架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内容,但是他知道这幅画是什么样的。
邱繁素住在8404,和他隔了一个房间。由于阳台是往外凸出的设计,他们现在离得很近。
邱繁素问他:“怎么不多睡会儿?”
“早起惯了,生物钟就这样。你呢?怎么也起这么早?”
南月是个编剧,干他们这行的全是夜猫子。他和她认识的三年中,她鲜有中午之前起来的时候。
邱繁素无奈一笑:“有工作任务啊。我得赶紧把这幅画画完,然后闭关改剧本。刘编剧都催我好几次了。”
“嗯,你先忙,我去洗漱了。”
“等一下。”邱繁素又问,“你要不要看看我的画啊?我画了很久,再过两天应该就能搞定了,但是我不知道画得好不好。”没人能帮她参考。康哥出差了,客栈的其他人……就算了吧。
“好,那你等我。”
邱繁素画的那幅画叫做《在阜宁山》,韩榷周再熟悉不过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半成品的样子。画板上,秋季红绿黄三色交杂的山体已经完成了,云层间有光洒下,落在山和树,还有隐藏在半山腰的灵觉寺之间。
见韩榷周盯着出神,邱繁素问他:“怎么样?还可以吧?”
“挺好。”韩榷周指了指山脚比较突兀的几笔,“这里是准备画一条河?”
邱繁素愣住。画板上目前所描绘的,都是从她这个阳台望出去能看到的实景,但是垟曲最有名的乾河环绕全城,流经古镇,流经稻田,唯独没流经阜宁山。她也是刚突发奇想,想把最能代表垟曲的阜宁山和乾河装在一幅画中,于是即兴发挥,要勾勒一条河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要画一条河?你见过这幅画?”
“嗯。”
“在哪里?不会是某个美术馆吧?”邱繁素更好奇了。她这幅画是在她爸的强烈要求下创作的,只为了明年能入选蓝天美术馆的画展。一旦选上,她等于拥有了这个行业的敲门砖。可是她本人对此没什么兴趣,她只想写她的剧本。
韩榷周笑笑,摇头:“在你父母家的墙上。我也是跟南启明去蹭饭,偶然见到的。”
“这样啊。”邱繁素不知是开心还是失落。说实话,连她自己都不不确定,她到底希不希望这幅画选上。选上固然很好,足以证明她的艺术天赋,可她爸妈要是依次为理由让她继续学画怎么办……
韩榷周不知道她内心的波澜,只安慰她说:“用心把它画完就行了。至于其他事,以后再说。”
“也是,反正你也不愿意跟我剧透。”
“我并不知道有关这幅画的事,只是见过而已。”韩榷周忍不住笑了笑,“没骗你。”
“好吧,信你了。看你也不像是会骗人的人。”
“今天是晴天,阳光很好,你要继续画吗?”
邱繁素摇头:“脑袋有些沉。你是第一次来这儿吧?要不我带你去阜宁山走走?正好我可以采采风,找找感觉。”
韩榷周欣然同意。
“你回房收拾一下吧,山上阳光比较强烈,记得涂防晒。我们十分钟后楼下大厅见。”
“好。”
韩榷周离开邱繁素的房间,松了口气。他其实还是骗了她,他当然见过这幅画,因为画就挂在他们家的客厅墙上——他和南月的家。去年订完婚,他们买了一套大平层作为婚房,搬新家的第一天南月就把画挂上去了,她说那有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后的作品,得挂在显眼处留作纪念。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的画作,你有这样的天赋,为什么不继续学画?”他这样问过南月。
南月自信满满地回了他一句:“因为我的写作天赋比艺术天赋更强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那就选我更喜欢的了。”
“也对,你没有选错。”
“你都不知道当年我爸知道我要弃画从影,有多痛心疾首。他和我妈轮番劝我好几天,我铁了心要走自己选的路,他们没办法,放狠话说将来若是流落街头去讨饭,他们可不会往我的破碗中丢硬币。”
“叔叔真幽默。”
“你脑补一下他的语气,就不会觉得幽默了。”
回忆旧事,韩榷周走神了。这番对话言犹在耳,仿佛是几天前发生的。可一眨眼,什么都变了。
…………
太阳出来后,阜宁山上的光照很强烈。邱繁素戴着墨镜和遮阳帽,手里还撑了把遮阳伞。她从背包里掏出防晒喷雾递给韩榷周:“你要不要来点?都跟你说了山上阳光强,你怎么不戴个帽子?别到时候晒脱皮了。”后半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这么帅的一张脸,晒伤了多可惜。
韩榷周接过,在暴露的皮肤上喷了几下。他心想,原来南月爱美的性子由来已久。
“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