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钦若有所思地盯着林颜中身旁的行李箱，想起他那句戛然而止的话语，“你没那么恨她，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呢？”
“你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跟我说这句话？”想起金妙妙言辞里对他的维护，行为里下意识的信任，林颜中更为烦躁，冷冷道，“这是我和她的事，不劳你费心！”
“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周钦微叹。
局中人总被一时冲动的情绪掌控，以至于做出后悔一生的举动。
生者尚可以努力去弥补，可金妙妙……已经时日无多。
黄土一捧，棺木一盖，从此人间俗事，再多情愫意乱，便与她断得个干干净净，再不能回头。
你恨她吗？
如果真的恨，为什么你的手一直在抖？为什么脸色苍白如纸，唇角染了层灰白的霜？
她要死了，你该高兴的，不是吗？
心结只有自己才能解开，周钦将这番话咽了回去，深深地望了林颜中一眼，他的手茫然地搭在行李箱的扶手上，指尖几欲抠进肉里。
离开时，周钦拍了他的肩，将装了甜糕袋子递向对方的指尖，错身时落下一句话，“认真算起来，你算我师伯。师伯，你后悔过吗？你亲自逼她吃下那一块掉落在地的蛋糕，看见她眼泪时，你真的是在高兴吗？”
“高兴吗……”林颜中喃喃道，眼睫抖得更厉害，“我不知道。”
化学国际竞赛结束那天，这座江南水城正值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气温曲线平稳得近似一条高悬的直线。沥青路面滚烫，风热烈得像一簇火，长风一拂，波光粼粼的湖面冒起热泡。
周钦意料之中地捧回了金色奖杯，但人恹恹的，老神在在地咬着西瓜勺，偶尔长叹一声。
在听见他第八十八次叹气后，林宥先沉不住了，“不是啊周哥，我琢磨第一名你拿了，”他往宋美晗的方向瞥了眼，“跟校花也没闹矛盾啊？事业情场双得意，我要你这样得爽死了，你叹什么气啊？”
周钦闲闲地吃了口西瓜，注意到宋美晗似有似无的视线，心里觉得好笑，“就感觉压力有点大。”
“噫，”林宥附和地点头，“你准备走化学科研这条路了？周哥，虽说我感觉周叔叔会支持你所有的决定吧，但你真准备以后就干这一行啦？诶，说句题外话，周家的家产不继承啦？”
林宥：“唔，听金主席赛场上的意思，感觉她不太想坐这个主席的位置啊。我就纳闷了，她才二十几岁吧？哪个主席不是七老八十才愿意退休？……就算她要退休，这个位置又交给谁呢？利益集团财力盘扎、人情复杂，去哪儿找一个能平衡各方势力的人选呀？”
宋美晗语气淡淡：“你眼前不就有一个？”
“嗯？啊——”林宥瞳孔瞪得滚圆，嘴唇微张，突然反应过来，“卧槽卧槽卧槽！我说金妙妙好端端怎么要收你为徒，这是把你当枪靶子呢是吧？”
周钦：“……”
周钦：“也不能这么说吧。”
深知他看起来冷淡，实际上内心温柔得就跟个那什么一样，林宥生怕他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情，语调急得高扬，“不是啊周哥，这么明显你还看不出来？这个位置看似位高权重，实际上真的不好坐，尤其是这几年。”
他压低语调：“盯着这位置的人多，跟狼盯肥肉样的，谁都不打算放手。你坐上这位置，不仅阻力重重，不知不觉还成了所有人眼里的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况且现在外界已经有猜测，金妙妙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金、林两家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先是金延中生了重病，后有金妙妙任职一年就心生退意，这不奇怪么？”
他苦口婆心：“周哥，慎重！”
周钦的注意点集中在他的后半句上，“外界已经有传言了？”
“何止！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一个个卯足了劲猜得天花乱坠，恨不得自个儿顶上金妙妙的位置呢。”
周钦揉了揉眉心，看来事情比他想象得更复杂。金妙妙一直不愿意去医院诊治，怕是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肺癌晚期，足以助长图谋不轨之徒心中的恶念。一旦去医院进行治疗，难免走漏风声，消息闹大了受到最大影响的反而是林氏集团。
林氏的制药合作与金家密不可分。先有金延中重病，若是她这个徒弟再出了岔子，岂不是乱了套？
但即使再小心翼翼，消息还是微微泄露了出去。
宋美晗握住他的手，目光沉沉如水，“传言不足为信，金主席任职一年有余，对委员会内部的管理总比我们这些外人来得有道理，无论做什么想必都心中有数，也不是我们能妄加揣测的。”
林宥唔了声，“那也是。”
指尖被慢慢摩挲，呼吸喷薄在脖颈间，周钦在看见宋美晗沉静的眼神时，就明白她什么都懂了。
宋美晗朝他眨了眨眼，唇角微勾起笑，用口型说，“别担心。”
世人皆知天才少女金妙妙。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眼前这个沉静漂亮的少女，学习能力和敏锐程度不低于金妙妙，甚至因为从小的生长环境，对人情世故及时局变动更为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