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后,金銮殿上发生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江路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给了谢辞酒。
谢辞酒站在廊下,手里拢着暖手炉,面色冷峻,白色的狐裘更添几分淡漠,她微微侧耳听着江路说话。
身后的窗扉半开,绿的浓墨重彩的栀子花静静的迎寒而立。
本来是一副可堪入画的场景,奈何江路这暴脾气实在没忍住,对着地面啐了一口,“呸,依我看,皇室里就没一个好东西!满脑子只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从来不把将士们当人的!”
谢辞酒长眉蹙起:“我猜到了群臣和皇上会拿南疆开刀,倒是没想到太子竟然会站出来说话。”
她轻轻叹息一声:“都说太子是难得的君子,如今看来,此言非虚。”
江路搓了搓自己的手,赞同的点点头:“经此一事,我算是对太子改观了,他是真汉子,敢力排众议,顶住皇上的压力说实话,就冲这一点,我就服他!”
谢辞酒:“不过,太子这一下反倒是误打误撞正好合了皇上的心意,他原本估计就想从南疆选人,太子提出来,他顺势答应下来,名正言顺的把自己的人提拔起来。”
江路黑浓的眉毛一扬:“郡主是说沈风?他是皇上的人?”
谢辞酒转头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窗边的燕知回,低声道:“以前是不是不知道,但现在肯定是了。”
“皇上说是沈风提前通风报信给他的,这不就说明沈风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之后又是沈风按住了在京都外驻扎的南疆军,这才让定南王孤立无援,含冤死于宫中。”
谢辞酒讥讽一笑:“谁说当今皇帝昏庸无能?我瞧着他精明的很呢,这环环相扣,早就在暗中布好了网,就等着我父王和定南王主动送上门。”
江路拳头捏的“咯咯”响,“狗东西,过河就拆桥!他是不是忘了,当初他刚登基的时候,是谁击退了邻国大军,稳住局面的?”
谢辞酒垂眸拨弄手炉,“这就是功高之罪啊。”
“啧……不对啊。”江路脸色一变,迟疑道:“如果沈风是皇上的人,那他这么大庭广众的说出来,岂不是把沈风钉死在叛徒的位置了?那南疆的人能放过他?”
谢辞酒忽的笑了,她抬眸看着江路,眼里尽是凉薄寒意,“这正是皇上的高明之处啊。”
“我……我不明白。”江路羞愧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郡主还是直说吧。”
谢辞酒细白的手指拢了拢自己的衣领,她眸光从江路身上滑过,落在了远处的屋檐上。
“沈风是他的人,但更是土生土长的南疆人,在南疆的威望仅次于定南王,若是他上位了,不挑明他在定南王‘谋反’一案中起到的作用,那他就可以踩着定南王的尸骨,拉拢定南王的旧部,毕竟有连襟的情谊在,到时候整个南疆都是他的一言堂。”
“天高皇帝远的,皇上岂能不担心他成为第二个定南王?养虎为患,那就拔了它的牙,断了他的爪子,再拴上链子,让他只能依靠自己,这就是皇上的制衡之术。”
“这下人人都知道沈风背叛了定南王,定南王到底有没有谋反都不重要了,沈风背叛是事实,人人心里都被埋了根刺,面对他的时候就会担心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定南王,如此下去,沈风威信岌岌可危,而定南王的旧部,更是会视他为眼中钉。”
谢辞酒顿了顿,轻咳一声。
“而且皇上给他的封号,你看明白了吗?”
江路皱眉:“封号?定南大将军?”
“是啊,一般这么大的地盘,手握那么大的权利,都是封王的,这是大梁的惯例,可皇上却只封他为大将军,听起来威风,实则只是个带兵打仗的,权利还在皇上手中,甚至只要他想,还可以再封一个定南王压在沈风头上。”
“原来如此……这,这简直不敢细想。”江路听完之前气红的脸都白了下去。
“沈风是叛徒,定南王的旧部定然不买他的账,如此一来南疆内部就分裂成两半,沈风必然焦头烂额,根本没机会想其他的。”
江路喃喃自语,最后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弄的五官扭曲且滑稽。
“老人言天家无情,我今日是真真切切的明白了。”
他叹息一声猛地搓了搓自己有些僵硬的脸。
谢辞酒收回视线,“感慨这个为时尚早,南疆局势已定,下一个——就是北境了。”
江路身子一颤,猛地抬头看向谢辞酒,“那郡主我们该怎么办?”
谢辞酒摇摇头:“等我消息,你先回去吧。”
“……是。”江路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谢辞酒转身回到屋内,关上了窗户,低声对燕知回说:“你都听到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光影一闪,燕知回从花中现身,落在了谢辞酒的身后,抬手轻车熟路的抱住了谢辞酒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最后捅了我父王一刀的,竟然是他最信任的姐夫。”
燕知回眼里像是含了一团化不开的浓墨,纵使他不是真的燕知回,但好歹容纳了一缕燕知回的魂魄,在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他也会发自内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