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盟逮回了新盟主,人人欢天喜地,几位长老择定了吉日举办群英宴,开始有条不紊地派帖子做准备。新鲜菜蔬鸡鸭牛羊一车一车往山庄里运,全家上下一派热火朝天的气氛,和村里过年预备杀年猪的场面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而洛小引身为亟待出栏的年猪本人,俩蹄子扒着栏杆,遥遥远望外边一团喜气洋洋磨刀霍霍,唯有泪千行。
这才不过几天,尽管武林盟好吃好喝伺候着,但洛小引去哪儿都被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一举一动尽在监视之下,把杀年猪的氛围烘托到了十二分。
更别说那些陆陆续续上门来的“英雄们”,一个两个都赶着嚷着要见她,嘴上说的拜见,气势却分明是提刑官要审犯人。这些天里武林盟附近叫骂一直不断,山庄也被围得水泄不通,洛小引起初不明就里,渐渐才从周围人的议论中拼凑出事情的原委——原来都是“自己”惹的祸。
洛无印这匹黑马旋风出场,不仅挑翻了慕月成,还挑翻了多少人的荷包,间接导致多位赌坊老板倾家荡产,裤腰带都赔没了,整天提着裤子在武林盟门口抹眼泪骂人。
哥哥,他干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因为双胞胎总会被人放在一起比较的缘故,洛小引从小觉得哥哥日子难过自己有很大责任,总对哥哥怀有歉疚。长到这么大,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心生怨怼。
洛小引心惊胆战幻想着自己即将被剁吧剁吧烤熟瓜分的年猪命运,愁得又清减了不少,下巴都尖得有些可怜了。
洛小引把脸埋进臂弯,她打生下来起没离开家、离开家人这么久过,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独在异乡为异客,前所未有地想家,也前所未有地思念起了父母。
以前年纪还小,娘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爹则会说故事一样地讲些行军打仗时的见闻哄她睡觉。故事里有大安的辽阔版图,有各地水文地理,有南北不同春秋,也有他们亲历过的沙场人祸、旱涝天灾。
洛小引由聚精会神听到昏昏欲睡,向往着山河万里、四方天地,将沉梦中时,喃喃说道,将来自己也要做个女侠,亲眼去看看。
爹说,外边生活不比京城,女孩子将来择个佳婿,一生安乐就好了。
娘虽然是规矩长大的名门闺秀,对此却颇有微词,说道,小引将来想怎样都好,我年轻时要是有些勇气,我还想出去走走呢。
爹笑,你们娘儿俩都爱看传奇话本,看得心都野了。哎,哎!容玉你别掐我!我答应你,等孩子们长大成人,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还不行么?
洛小引想到爹娘,觉得胸口翻涌着一团一团的酸涩,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他们会来找她吗?
洛小引心情抑郁,连带着也没什么胃口,送来的饭菜味道偏咸偏辣,不合她的口味,于是只草草动了几筷子,便没心情再吃。
午后洛小引趴在桌子上半睡半醒,慢慢觉得肚子有些饿,搁在胳膊上的下巴深深在皮肉上戳出一个窝,她叹了口气,脸上又添了一层惆怅。
要是在家,盘子里会有她喜欢的糕点,午饭也是照着喜好来做,娘平时总叫她饭后少吃些零嘴,但也就是嘴上说说,糕点吃完了,娘第一个差人天不亮就去排队买,哪里会有让她饿肚子的时候呢?
唉~~~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洛小引头也不抬,恹恹道:“进来吧。”
仆役推开门,躬了下身,通传道:“盟主,下八门主人秦八爷带了礼物来向您道贺。”
洛小引机械地摆了摆手:“别那么叫我,我不是你们的盟主——”
说到一半,话音顿住,洛小引猛地坐直身体抬起头:“你说谁?!”
仆役以为她没听见,提高了声音又重复一遍:“下八门的主人秦八爷,下八门是……”
“我知道他是谁!”洛小引霍然站起,“我要见他!”
仆役脸上一阵惊讶,近日许多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陆陆续续接了请帖来到山庄,不少想来拜会新盟主的,但无一例外都被盟主给拒了,怎么这位久不在江湖上露面的秦八爷反倒能独得恩宠呢?
而且这么做,不是当着那些掌门的面打人脸么……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正心里想着,不远处便起了一阵嘈杂。
洛小引这铿锵有力的一句落入秦某人的耳朵,秦某人十分得意地把尾巴翘到了天上,冲周围一圈被洛小引装鸵鸟拒之门外的一群人拱手,用极其欠揍的语气道:“嗐,我都说了跟新盟主是旧交,她一定会见我的嘛!瞧瞧,她多欢迎我?不好意思,在下占先一步,诸位,承让承让。”
秦八说完,“啪”一下利落地打开手里那把用来附庸风雅的折扇,大摇大摆抬脚进了盟主住的浩然居,留下一圈被差别对待的人面面相觑,样子仿佛被皇帝召见的年轻宠妃,通身暴发户一朝咸鱼翻身的嚣张气焰,把一众前辈艳压得黯然失色。
一位掌门气得胡子乱抖:“他在那儿狂什么?!没规矩的东西,现在的后生就这样?”
洛小引郁闷无精打采了多日,快由圆滚滚的杏子变成了可怜杏干的一双眼睛忽然泛起粼粼波光,又被她努力眨了两下,似乎是把泪意憋了回去。
久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