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将老人扶到一边,避开通道,杨延寿早已为两人铺好了席子。
晁匄与一群护卫围在一边,小心翼翼戒备着杨玉,唯恐他作出什么加害之举。但从他们剑身向下,就能看出潜意识中已然相信了杨玉所说话语。
或者说,老人的表现已经无形中证明了一切。
晁匄心中惶恐,全身冰凉,他至今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大父竟欲自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何?
他难以想象大父若在他眼皮子底下饮了鸩酒,他又该如何对父亲,对叔父,对整个宗族交代?
届时,其万死难以赎罪。
晁匄不过二十许岁,哪里经历过这等事,巨大的打击之下,让他精神有些恍惚。
“汝有何想不开,可对我说。”
“吾痴长你数十岁,尚知苟且偷生,汝又怎可妄弃性命?”
“汝一死了之容易,但可曾想过子孙感受?”
“嗯?不对,汝子孙在何处,怎放任你饮鸩酒自尽不管?”
“定是汝那些子孙不孝,伤了你的心,可是这样?”
“岂有此理,为人不孝,简直禽兽不如”
杨玉自从坐下后,就仿佛化身祥林嫂,抓着老人的手喋喋不休。晁匄本就有些精神萎靡,听着杨玉的催眠话语,竟有些昏昏欲睡。
他猛然惊醒,大父在面前欲自尽,自己竟还有睡意,简直枉为人。一想到这里他又羞又愧,一剑向自己腿部刺去。
然后丢弃长剑,长跪不起。
晁匄刺了自己一剑,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反而冷静了下来。他觉得不能再让这侏儒胡说下去了,不然一旦泄露出去,晁氏将威严扫地,声名尽丧。
晁匄知道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将大父带走,但站在一边的杨延寿让他知道此事很难。他思索再三,还是打消了暴露姓氏以势压人的想法。如今的情况下暴露背景,只会将宗族置于不利境地,也会让伯父蒙羞,被政敌攻讦。
他看了护卫一眼,后者会意,自觉围成一圈,将周围人驱离。但还是有人远远眺望,探听着这里的状况。
杨玉被此人举动吓了一跳,不明白这人发了什么疯,好端端的拿剑往自己身上戳,血流如注竟也不管不顾,当真是个狠人。
杨玉暗道莫非自己说的太过分了?但想了想,应该不至于,遂再接再厉。
“老弟,汝莫不是没有后裔,断了子孙?所以才生无可恋?”
晁匄觉得刺耳无比,他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休得胡言,当然有子孙。”
“有子孙?”杨玉瞧了他一眼:“哪呢?”
“......吾......吾就是”晁匄万分难以启齿,支吾道。
“你是?”杨玉瞪大了眼睛,指向老人:“你是他何人?”
“......孙”晁匄嗫嚅,声音微不可闻。
“什么,你是他孙子?”杨玉一愣,接着“勃然大怒”:“不孝孙,大父在汝面前饮鸩酒欲自尽,汝竟置若罔闻,真不孝也。”
“吾没有”晁匄万分难忍如此赤裸裸的污蔑,双眼血红,如野兽一般低声嘶吼。
杨玉看出此人到了爆发边缘,但还能保持理智没有大吼大叫,这说明他极为忌惮被外人听到。
但杨玉岂能如他所愿,不然他这一番谋划不就白费了。
“你说没有便没有?此鸩酒可是假的?可是从汝祖父手中找到的?”杨玉连声质问,让晁匄哑口无言,面色越来越灰败。
委屈与悔恨交加之下,竟涕泪横流,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杨玉面无表情说道:“去把你家大人叫来,我要亲自问问你家大人,为何如此对待家中老人。”
杨玉终于图穷匕见。
晁匄死死瞪着杨玉,目光几欲噬人,他是陪同大父入长安来见伯父的,父亲还在颍川家中,对方口中的大人只可能是伯父。
但伯父一旦露面,此事就再也瞒不住,以伯父的敏感身份,谣言会顷刻间传遍长安。这等于将把柄主动往敌人手里送,政敌岂会束手旁观,什么也不作为。
在大汉,不孝之名足够摧毁一个人,摧毁整个宗族。
今后晁氏子弟将再无颜见人。
晁匄眼中的凶狠消失了,他露出苦苦哀求之色。
杨玉动摇了一瞬,但想到计划,最终选择不为所动。
“汝家大人当然可以不出面,当做无事发生。但吾会上告廷尉,问一问他,这大汉是否还厚养老人?可还是以孝治国?”
这句话摧毁了晁匄所有信念,他呆愣片刻,行尸走肉般抓住长剑横在脖颈处,闭上了眼睛,狠狠抹动。
杨玉吓了一跳,好在杨延寿一直关注着情况,将长剑击飞,制止了其自刎。
“如此相逼,吾家必与你不死不休。”晁匄怒吼,向杨玉扑去,疯狂模样几欲噬人。被杨延寿一剑敲在脖颈处晕了过去。
杨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有些恍惚,对方突然间的极端行为,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就在刚刚,他差点逼死一个年轻人。杨玉几欲就此放弃,但想到放弃的后果,他狠狠咬了咬牙,强迫自己狠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