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大暑,上海。
某小学门口,接孩子的家长们已然排起了长龙。李小墨站在人群中,用手挡着脸,隔开炙烤的阳光,可额上还是不停渗出汗珠。
出门前,她正在处理微信公众号后台的客户投诉,这次她合作的粉底液厂家偷梁换柱,给她试用的产品,和最后发给客户们的产品根本就是两种东西。她还是看到投诉才明白原来货不对板,只好又气又急地一边跟厂家理论,一边安抚客户,简直是焦头烂额。等她想起来要去接孩子放学时,已经快迟到了,所以着急忙慌地出门,连个遮阳帽都忘了戴。
这时,一片阴凉悄无声息地伸到她的头顶。她扭头一看,一位面熟的上海阿姨正冲着她笑。
“那小人是两年级一班的对伐?阿拉两班额,就来戈隔壁,大热天哪能伐撑洋伞?还要登太阳下头等特一些,侬看前头嘎西朵银,排到阿拉额辰光,侬都要晕过起了。”
李小墨听了一愣,有些尴尬地笑笑,她丈夫陈诺是随父母知青返乡回到上海的,虽然能听懂上海话,但是也不会说,他们俩和孩子平时在家里都是讲普通话,因此才搞得李小墨到上海十年了,沪语听力还是不达标。眼下她除了笑和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上海阿姨似乎看出了李小墨的窘态,立马切换到普通话,又说了一遍刚才的意思,李小墨这才恍然点点头,道:“对对,我家是二年一班的,怪不得接孩子的时候经常能碰到您。我今天出门晚了,一着急就忘了戴帽子和伞,真是谢谢您了。”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小学的门便开了,原先静止的家长队伍,开始缓缓地向前涌动。先是一年级的孩子按照班级一个个走出来,然后才是二年级的孩子。
李小墨一眼看到了从校门口走出来的陈思凡,忙朝他招手道:“凡凡!”
陈思凡背着书包,小跑着来到李小墨跟前。李小墨让他跟上海阿姨打了招呼,自己也向阿姨道了谢,这才带着孩子一起离开。
李小墨原本焦躁的心情,因为头顶上那一片阴凉而平和了不少。来到上海十年,她感触最深的不是传说中的“排外”,而是大多数上海人民的善意,以及平凡人只要努力就能在这座城市里得到一席之地的公平。
“妈妈。”
正将思绪放飞的李小墨被陈思凡的叫声拉回了现实。
“怎么了?”
“刚才那个奶奶是谁?”
“是你隔壁班同学的外婆。”
“哦……”陈思凡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地问:“那我的外婆是什么样的呢?为什么她和外公从来都不来看我?是不是他们不喜欢我?”
李小墨神色一滞,随即柔声解释道:“怎么会呢?外公外婆都很喜欢你,只是——”
话说到一半,李小墨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出一看,感觉有些意外。
“凡凡,你先自己上楼去写作业,我接个电话,一会儿就回来。”
李小墨让儿子先回家,自己则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找了个石凳坐下,然后接通了电话。
“喂,林周……什么,谁去世了……怎么可能……”李小墨的表情从平静变得震惊,再到不可思议,直到电话挂了很久,她还是傻坐在石凳上,回不过神来。
“小墨,小墨,你怎么坐在这儿?”
有人轻轻推了李小墨两下,李小墨茫然地抬头看去,那人惊讶道:“你怎么还哭了?”
李小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湿漉漉的。
“陈诺,董方佳……不在了。”
“不在了?”陈诺有些不解,但随即反应过来,愕然追问道:“她不是比你还小一岁,怎么这么年轻就……”
李小墨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林周只跟我讲她去世了,问我要不要回去参加葬礼。”
陈诺安慰地拍了拍李小墨的肩膀,道:“去吧,家里有我。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是啊,自从十年前来到上海,李小墨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她出生长大的地方,那个她挥洒青春的地方,那个有着采油树和井架的地方……确实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当晚,李小墨把因粉底液质量问题引起的客户退款,以及她向厂家维权索赔的处理步骤都详细记下来,发给了她的公众号小助理。然后又把儿子上学和放学的时间、吃饭的口味、做作业时的习惯……都事无巨细地交代给了陈诺。
等李小墨收拾好行李,已经是凌晨三点多,距离出发去火车站的时间只剩两个小时。她索性不睡了,给丈夫和儿子做了一些可以存放的饭菜,分门别类地装在保鲜盒里,塞进冰箱。等做好这一切后,她悄悄坐在儿子的床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叫醒他,免得引起一番哭闹,搞得母子都难受。于是她给孩子留了一封信,又拒绝了丈夫想要送她去火车站的提议,独自拎着行李箱,踏着微亮的晨光出了门。
高铁上,李小墨靠在座位上胡思乱想了一阵,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幸亏旁边的人要出去上厕所,将她碰醒,不然她可能会直接睡过了站。
潜江火车站,位于hub省潜江市东北角,是沪汉蓉大通道汉口至宜昌段的一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