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还是太子,每逢议事,永远站在永寿殿的最前方。
他战战兢兢,不敢错过父皇开口的每时每刻,笑不敢笑,哭不敢哭。君臣打趣的时候,他绷紧神经,格格不入,不敢插话也插不了话。他最怕看到父皇失望的神情。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刘盈露出许久未见的、温润的笑容,开口道:“母后,朕来吧。”
这是他最后一次自称朕,说罢,刘盈收起笑容,一字一句、显露出属于帝王的威严:“朕决议立梁王越为储,待梁王回归长安,即日继位。”
大殿鸦雀无声。
雕像般的臣子,集体陷入石化,不等反对的人以下犯上怒吼荒唐,吕雉轻叹了一口气:“哀家这里,还有一份先帝遗诏。”
鲁元长公主的眼睛,仿佛有泪光闪烁,她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冠冕,脑中闪过一句话:自从登上皇位,盈弟恐怕没有一天快乐。
这般,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越儿……鲁元迟疑起来,竟是有些草木皆兵了。她想起昔日圆滚滚的幼弟,不知越儿抗不抗拒这个位置,又愿不愿意做皇帝呢?
若再来一回禅位,她受不住,满朝文武都受不住。
母后那晚告诉她,她命审食其写信,也有让越儿做好心理准备的意思,免的一回长安就吓着那孩子。听见这话,鲁元从伤感中回过神,凌厉的眼眸一时间门眨不动了。
她抿着唇大逆不道地腹诽,母后不亲自写信给越儿,难不成是想要叫审食其背锅?
这般赶鸭子上架的举动,惊呆了鲁元长公主,直到今日,她望见满朝文武或痴呆或怔愣的面孔,罕见的……心虚起来。
没人注意到鲁元长公主的胡思乱想,也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头,辟阳侯审食其缓缓低下头的痛苦神色。众臣全被炸懵了,这回的刺激来得更烈更猛,仿佛打赢匈奴都已经是无足轻重的事了。
不管是太后又一次拿出的遗诏,还是梁王即将继位的惊世之言,都让他们听得昏沉——有老臣当即晕了过去,众人一瞧,这是奉常衙门就职的老博士,也算是陛下的礼仪老师。
马上有执戟武士进来,抬起老博士就走,也许是抬去太医署救治了。
周勃恍惚地发现,今日的执戟武士格外地多……
恐怕,也许,不是为了抬晕过去的大臣吧,哈哈。
他抹了把脸,堪称满朝第一个恢复正常的臣子,无他,只因周勃与陈平颇有些臭味相投。他敬佩陈平的脑子,在先帝尚在世时,见陈平跑椒房殿跑的殷勤,还死皮赖脸要当小殿下的师傅,于是有样学样,立马把次子周亚夫送到了皇子越身边,一来是为了示好皇后,一来么,他总觉得皇子越不是池中物。
这何止不是池中物啊,这是潜龙!
周勃立马接受了先帝还有遗诏这回事,恍恍惚惚地想,他这辈子做得最值的两件事,一件是跟着先帝打天下,另一件,是把亚夫送去当梁王伴读。
赚了,赚大了。
对于周勃这类老臣来讲,他们还有一些隐秘的、不能说之于口的心思,譬如他们不太支持陛下撇去太后亲政,又譬如,陛下……不是一位能开拓的君主。
当今陛下仁厚,即便心思不在朝政上,靠着太后扶持,靠着满朝文武,守成不成问题。他们看着陛下长大,有一个算一个,可都是陛下的叔伯啊。
可说句不好听的,太后百年之后,他们这些开国老臣也作古了,刘氏将会如何,汉室又会如何?
他们受了先帝的恩,不能眼睁睁瞧着刘氏血脉断绝,否则到了地底绝不能安心。
周勃承认,在灌夫人没有怀孕之前,他坦然地想过梁王继位这回事。梁王是除却陛下最适宜的人选,但灌夫人怀上了,还是个小皇子,他也就不再去担心陛下的继承人问题。而今天翻地覆,小皇子泡汤了,继承人又成了一大隐患——为此,他夜里都掉了许多白头发,愁。
国本国本,国无继承人,谁更担忧?但他万万没想到继承人确定了,陛下要让位了,这是一天帝位都不想多待啊!
周勃神思复杂,脑中翻来覆去显现梁王殿下的脸,最后化为喜意。
所有人顾不上仪态,也顾不上盯着太后乃大不敬了,他们直愣愣地看着吕雉手中的遗诏。短短片刻,又有人接一连三地晕倒。
吕雉再叹一声,去点百官之首的名:“丞相。”
丞相不动。
曹参抑制住好大的力气,不让震惊漫上脸庞。自打当丞相以来,他学萧何的为人处世,能不管事就不管事,平日里放手让下属去干,可如此养生的姿态,还是在今日破功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太后是在唤他,当即动了动腿,忽然间门,没忍住一个趔趄。
曹参:“……”
他知道太后点他是为了什么。
当扯上先帝遗诏,这等改天换日之事,就算不上是皇帝的一厢情愿了。他也就道不出那一声“荒唐”,坐在皇座的那位,顶多是任性了些,他的意愿再大,也大不过先帝,大不过祖宗。
换言之,梁王殿下继位,是天子与太后共同商量好的!
更确切地说,是太后下定决心,要拿出那道先帝的遗诏,扶持梁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