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滢套好披风,复又赶了过去。
“表兄醒了,可还好?”
见面就是这一句,对他的称呼已然成了她的口癖,实难改正。
谢枝山像睡蒙了,缓缓眨眼,又咳出两声。
可怜见的,受一身伤,脑门上还盖着白手巾,活像在坐月子。
司滢上去探他脑袋,摸着不算热,这才放下心来。
谢枝山说:“我不是装的,真伤着了。”
“知道,看见了。”司滢望向他包住的手腕,问:“还痛么?”
“这算什么痛?”谢枝山嗤了一声,这会儿还笑得出来:“我伤得不重,折了腿的才叫重。”
折腿,说的当是那位小阁老了。
一道出的事,不说同病相怜了,也不该幸灾乐祸才对。司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问他:“渴不渴,要喝水么?”
谢枝山摇头,偏着脸喘了口气,这才回过身来:“今日在宫里,可吓着了?”
司滢想了想:“宫里的事,你知道了?”
“比较仓促,但还好,来得及。”谢枝山牵了下唇角,没受伤的右手从薄被里游出来,搭在了司滢手背:“你要是进了宫,我得花多大力气才能把你给捞出来?还好,还好。”
语气说不出的庆幸,司滢翻过腕子,拢住他几根手指。
清瘦却柔软,文质但有力。
她看着他,看他那双黑浓眼瞳,眼里似有万象。
这人,偶尔犯起邪来跟投错胎似的,但这样时刻,又好像背着哪样不为外人道的秘密,全扎在心里,自己一个人慢慢地消纳。
“所以你是故意的?”司滢问:“你生了金刚脚,一脚把地面给跺穿了?”
谢枝山噎了噎。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膀大腰圆的武夫,没事就上菜市口举鼎,或拍着胸膛彰显自己多么孔型有力。
“你可以换种说法,比如我精通掐算,提前知晓那一片会有意外,才巴巴地把自己送过去。”谢枝山动了动,勾起脑袋问:“我这么牺牲自己,差点就残了,你怎么眼泪也没个半滴?”
哪有这样问人的?司滢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既是精通掐算,必然掐得出你受不了重伤,我哭天抹泪的,多不吉利?”
想听几句温情话怎么就这么难?谢枝山鼻息一松,被气笑道:“那你可真够贴心的。”
司滢大方地说不用客气,丢开他的手递了盏茶过去:“那位小阁老,也是你成心找的么?就为了让他跟你一起掉坑?”
她很聪明,琢磨出了里头的蹊跷,就是掉坑这个词很不雅,谢枝山艰难咽下一口水,囫囵认了。
交还茶盏,谢枝山思忖了下:“你我一体,有些事迟早要知道的。只是怕你知道了那些,嫌我……麻烦事多。”
司滢点点头:“那别说了,我胆子小,害怕。”
谢枝山张了张嘴,话全折在喉咙里。半晌愤愤道:“我这辈子过到最后,怕不是会被你气死。”
“我哪有那么凶……”司滢吞吐一句,继而眼角微翘:“伤着呢,怕你说太多话损了元气。还有那些糟心事,没必要时时记着,耗神。”
到这裉节眼上了,有些话他不说透,她也能猜出几成来。
其一,便是他同太后这对姨甥,关系并非外人所见的那样亲密。
或者说,曾经确实亲如母子,但经过什么事后,突然生了变故。
其二,太后与那位小阁老,与赵家……
“你会看手相么?”司滢正犯嘀咕,冷不丁听谢枝山问一句。
“啊?”司滢低头,见谢枝山已经把掌心摊开,像一块玉,横到人的眼
他笑了笑,唇角一点清浅的弧度:“看看以后,咱们能有几个孩子。”
多臊人的话,打他嘴里说出来,像在跟她拉家常似的。
司滢悻悻地拍他一下,又在茧子上摁了摁:“这怎么来的,握笔么?”
谢枝山唔了一声,顺势包住她,巧笑着问:“你困不困?我可以把床分你一半,咱们挤一挤。”
这人!口口声声让她注意姑娘家的矜持,但又总说这种不着调的话,还扮这种勾引人的模样。
这种既要还要的行为,简直没天理了!
司滢才挣了挣手,敲门声起,苗九端来两盏补汤。
“老夫人叫送的,说是熬了小半夜,喝了有伤冶伤,没伤也能尝个鲜。”说完搓手一笑,把东西放下便小跑出去了,生怕搅人好事。
这么晚了在爷们房里盘桓,还被长辈给料了个准,司滢简直要抬不起头来了。
她抽出手:“我回去了。”
谢枝山倒也没留她,自己老老实实端起汤来喝:“早些睡,明日厂公会过来。”
司滢抓披风的动作停滞一下:“我哥哥……明日会来?”
谢枝山喝了口汤,许是不大合口味,但还是硬着头皮又喝了两口,这才答道:“昨日我还担心,为着你他必要对我发难的,可眼下想着,多个护着你的人,也好。”
司滢带子系得很慢,张着脑袋想了想:“今日的事,我哥哥也有份?”
“不是厂公相助,消息哪能那么快传入后宫?”谢枝山扬起头,对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