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环永久停在了2044年1月1日00:00:20。
两天后,程知行背着一个双肩背包,手上拿着那个礼品盒双腿颤抖地出现在阿兰胡埃兹郊区的胡安·加西亚农场。胡安收下礼物的同时也收留了程知行,他们曾在白夜发生一个月后骑马回到马德里市寻找胡里奥和格洛丽亚,他们什么也没找到,繁华的首都变成冒着熔岩的地狱,市中心方圆5公里更是直接被气化成了一片焦土,那时还有军队,神色迷茫的军人告诉他们市区已经检测到致命的辐射尘埃——任何人都不得进入马德里。
他们被拦在b1区的边缘,被枪指着走上了返程的路。
从马德里回来后,胡安和他的妻子安娜痛哭了一夜。亲眼见过市区的惨况后,他们都明白了一个事实——他们的儿子和侄女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不是唯一伤心痛苦的人。
程知行曾守着他那失效的手环度过一个又一个的不眠之夜,他无数次期待他的手环能重新连上网络,他希望打开手环时全息影像射出的不再是那重复的十二个字,但每一次摁动那唯一的按钮带来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曾站在水塔上遥望东方,期待着红色的旗帜飘扬,期待着一辆大巴车驶进农场,期待着和他同样面孔的中年人走下大巴,脸上挂着让人放心的微笑,用低沉稳重的声音告诉他:不要担心,他们来接他回家了
他每日带着希望起床,又伴着失望入眠。
白夜过去一个多月后,程知行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那个白夜不仅仅发生在马德里,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用“世界末日”来称呼它。认清现实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程知行痛哭了一天一夜,他想到了自杀,春天的星夜下他发疯地冲向哈拉马河,不顾一切地跑进那冰冷湍急的河水中。
胡安在半夜中听到了门被用力撞开后击打在砖墙上的巨响,他打着老式强光手电筒骑着马赶上了程知行,看到程知行跳进河水后,他奋不顾身地跃入哈马拉河
那天清晨程知行自杀计划失败了,呛了几口河水后他被64岁的西班牙人拖上了岸,没等他缓过劲,胡安“啪啪”两个巴掌招呼到他脸上。
老人愤怒地用充满方言口音的西班牙语怒吼着,他把程知行臭骂了一顿,骂到后来西班牙人潸然泪下,他痛哭流涕地说:“我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这操蛋的世界已经死了太多人!已经足够了!”
程知行听不懂他浓厚口音下的脏话,但在胡安的怒吼下他再次哭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胡安抱住了他,用悲伤的声音告诉他:从此,他就是他们的儿子,他们会把像对胡里奥那样照顾他。
度过2044年刻骨铭心的春季后,程知行再也没有动过自杀的念头。
到了2044年5月,程知行加入了名为“卡斯蒂利亚看守者”的民兵组织以换取组织对农场的保护。一般情况下,他会住在阿兰胡埃兹的市里——这座古老的小镇居然逃过了白夜的侵袭——但他每个月都会抽出三天时间回胡安的农场帮助他们打理农场。对于一个来自远东的外乡人来说,友善的胡安和安娜似乎真的成了他的父母。
可惜他终究不是他们的儿子。
安娜·加西亚因为思念儿子患上了抑郁症,在2047年的最后一天在客厅里上吊自杀,她自杀的时候胡安正在农田里检查翻过的土壤,等他忙了一天回到家中时,妻子垂落的双腿已经生出了黑色的尸斑。
安娜去世后,悲伤的胡安·加西亚又独自支撑了三年,在2049年西班牙国庆日时他觉得肚子疼,医生诊断他得了癌症。胡安一直瞒着程知行自己患病的事,直到2049年圣诞节时他在程知行面前突然昏倒。
知道养父的真实状况后,程知行就辞去了他在民兵组织的工作,他回到农场,独自完成三个西班牙人才能干完的农活。
程知行是个极具天赋的农民,在他的照料下,胡安·加西亚农场的作物和动物都平安地度过了冬天。只是从上个月开始,不知从哪儿飘来了厚不见天日的雾霾,伴随着雾霾出现的还有浓烈难闻的硫磺味。
胡安告诉程知行肯定有一座火山喷发了,只是他们不知道是哪处的火山,他们和隔壁农场的主人都没感受到火山前的地震活动,但火山喷发造成的昏暗世界却是人人可见的。
起初,程知行和胡安都认为火山带来的烟雾会在一两周内消散,结果它却停留了接近一个月。日渐虚弱的胡安撑着拐杖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的农田,他感叹着这个夏季农场注定要欠收了。
他说这话时眼神担忧地看着程知行,程知行煮着咖啡向西班牙人微笑,他用让人放心的口吻说:“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胡安点点头,然后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第二天早上,程知行在煮早饭时喊了三次胡安的名字,胡安没有出现在餐厅门口。听着煮着牛奶的鹤嘴壶发出尖锐的嘶鸣,程知行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他吞了吞口水,拧上了燃气阀。他看着楼梯上安静的二楼,他思考了一下,握了握拳头后向楼上走去。
敲了三次门后,程知行忐忑地转动了那个老旧的金属门把,他看见胡安躺在那张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