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病洗漱更衣的时候,脑子里过了一遍,再想想武定侯的表情,随后他又试探了一下,在与太医们询问林淮病情的时候,武定侯并未过来一起,可见他那时候心里想着别的事。
秦无病对武定侯并无好感, 之前未见的时候没有,见了之后更没有。
不管武定侯曾经经历了什么,他处理家事的方法却是不可取的。
“世人只见我风光的一面,我倒宁愿仍旧一身戎装守在边关!你说的对,我是幸运的,幸运的过了头!”
秦无病知道武定侯要开始替自己找理由了,这个过程会比较长,他要耐心的听完再驳斥, 今日他的目的是为林淮争取到独立的权利——分家单过!
“我是呼城县人!”
秦无病一口茶水直接喷到身侧,他知道大长公主的母妃关雪,便是呼城县人。
“当年我跟着关雪征战一年多……死了那么多人,偏我还活着!战事结束后,雪狐军被拆分了,打仗之前我只知道放牧狩猎,一年之后却做到了呼城卫指挥使的位置,光宗耀祖!那时韩氏已经为我生了叁个儿子,纳妾并非为了传宗接代,只是,总要做些之前做不了的事方才显得我已不同往日!”
“林淮的娘是清白人家的闺女,柔顺怯懦,给我做妾……我总觉着对不住她,韩氏脾气不好,整日呜呜渣渣,没个指挥使夫人的样子, 我懒得跟她多说, 但她是我糟糠之妻, 与我共过患难,又生养了林家子嗣,我又能如何?”
“那一年,北元再次来犯,我以为可以重上战场,哪知迟迟没有收到调令……再后来我听说皇上御驾亲征,只觉得皇上都上战场了,我却领着五千多人躲在军营,想到当年关雪只带着我们乡里乡亲的一千人,便打的北元大军顾头不顾腚,我便带着五千人出了军营。”
“我高估了自己,当年是跟着关雪打,她让怎么打我便怎么打,真说让我自己决定,哼,不怕你笑话,我连敌军在哪都没找到,可你说的对,我是幸运的!我找到了被围困的皇上!”
“我领着五千人与敌军厮杀,好不容易撕开一个口子, 我冲进去废了很大力气才找到了皇上, 皇上已两日颗米未进,我随身带的干粮和水已经不多,一下全给皇上用了。那是一处山坳,好在下了初雪,不然只需火攻,皇上等不到我。”
武定侯突然停住了,他又喝连喝了几口茶水,秦无病却忘了帮他斟满。
“皇上身边的人都死差不多了,只余一名太监和一名贴身侍卫,我带着十名亲兵,想带着皇上突出去……”
武定侯又顿了顿。
“都死了,就剩我跟皇上,我护着皇上退回到山坳里,想等我的兵将敌军消灭了进来找我们,可,这一等便是叁日!我们没有吃的,不敢乱动,不知道外面的战况……我以为这一回在劫难逃了,连皇上都觉得没有希望了,我们俩忘了各自的身份,说着自己的心事,说着这辈子的遗憾,就像至交好友那般,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反正也要死了,带着这些闹心的事走……累得慌!”
“是一只受伤的兔子救我们,我那时早没了力气,它偏跑到我身前不远处,我有弓箭,也有长刀,可我拉不开弓,举不起刀,它一点点靠近,直到我刀尖能及的位置,我使出浑身力气……”
武定侯做了个捅的手势。
“那时我们也不怕被敌军发现位置,点了篝火烤起了兔肉,就着白雪,我们吃了一顿饱饭,随后皇上说,战死比饿死强,我便护着皇上想冲出去,哪知,我们走了很远,除了死的没见到一个活的,我带去的五千人……无一人生还,而我,被封了武定侯!”
“一开始我不想要这么大的封赏,可皇上说,我不适合领兵,我说那我回家放牧,做侯爷我不会。皇上没说什么,等进京之后,襄王爷跟我聊了一晚上,我也不知道我理解的对不对,应该不会错,襄王爷的意思,要么留京做个闲散侯爷,要么……死!”
“你知道的太多了。”秦无病忍不住插了一句。
“是!可那时候我想,放我回呼城县不是更好吗?留在京城,万一哪天我嘴不严……”
“没有万一,放你会呼城县才有万一!只要在京城,你便不敢嘴不严!”
“唉!”武定侯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后来才慢慢品出来的,皇上真说想杀了我,有的是机会,不用等到回京,我‘战死’在边关,谁也说不出什么,所以,我感激皇上……”
“是先帝!”
武定侯点点头,然后看向秦无病苦笑道:“这些年,我小心谨慎,不大与其他官宦人家来往,总算是得到皇家的信任,可,谁能想到后院却着火了!”
“这怪不得别人,规矩,你没给家人立规矩!只你自己守着规矩有何用?”
“韩氏只是村妇,突然变成侯夫人,她难免把持不住……”
“侯爷真能理解人,想来侯夫人也知道侯爷如此善解人意,才敢这般任性妄为的吧?”
武定侯严肃的看着秦无病,眼神又现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