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安初年,贺相辞官,携夫人一同去了西疆,准备将女儿贺媚的孤坟迁徙至长安,接回贺氏祠堂中。
姜娴早在贺家的车马动身之前,独自一人先行回了故土。
是夜,金銮殿中乱作一团,宫人们惊惶失措,因发现小皇帝不知去了哪里。众人找遍了各个角落,最后远远瞧见皇上竟爬到了宫墙之上,一个人端坐在鎏金檐上,身影伶仃,神情不甚落寞。
公公嬷嬷们皆脸色骇然,双腿发软,纷纷跪在地上苦苦央求:“万岁爷,您快下来,琉璃瓦滑,可千万不能摔着了哟!”
“朕要去西疆。”苏衡面色阴鸷,瞧上去心情极度不佳,又可怜兮兮,好似被人欺骗抛弃的孤儿,“她骗朕,她说只要朕当上了皇帝,她就能一直在长安城里陪着我。”
可事实是,她当不了王妃,便连长公主的名分也不要了。
她心里只有皇叔一个人。
皇叔不要阿姊了,阿姊心灰意冷,他为了哄她开心,封她为长公主,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替她重新聘选驸马。
就算皇叔是摄政王,权倾朝野,她作为大临的长公主,身份地位也
丝毫不会低于苏尧。
若她想报复皇叔的始乱终弃,他身为皇帝,有的是办法替她出这口恶气。
可是一切都被阿姊拒绝了。
她说,她并不想同他的皇叔成为一对怨偶,一同被困在宫闱之下,岁岁年年两看生厌。
她只想离开皇宫。
姜娴离开长安时,没有同任何人辞行。
苏衡孤零零地坐在宫闱城墙之上,远眺着远方的城池山川,忽然觉得,人生寂寞极了。
“阿衡,你下来。”苏尧不知何时出现,着一席黑衣,面色肃然,容貌依旧俊美,一开口,声音却冰冰凉凉。
苏衡垂下头,看了一眼苏尧,目光四顾,对着苏尧身后的宫人道:“你们都下去,朕有事同皇叔商议。”
苏尧接过宫娥手里的羊角灯,屏退众人,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苏衡:“何事,说吧。”
“皇叔,你知道朕是怎么遇到阿姊的吗?”苏衡狡黠一笑,天真浪漫,却令人捉摸不透。
“她同我说过。”苏尧敛眉,提到姜娴,目色有些疲倦。
“阿姊错了。”苏衡摇头,“那日我见她衣饰华美,想着她必然可以带我去长安,我才
冒着生命危险拦她的马蹄。”
“皇叔,你知道遇到阿姊之前,我过得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吗?”苏衡又问。
苏尧叹了口气:“阿衡,你现在是一国之君,那些事情,不要再想了。”
苏衡笑了笑,眉尖微挑:“那么皇叔,你可知道,皇爷爷是怎么死的吗?”
苏尧抬起头,墨色的眸光中难抑汹涌:“够了。”
他知道她离开了长安,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他决定不再追究她害死他父皇的罪责,只要他不去想,便可以忘记这件事情。
或许某一天,他累了,倦了,也许会忍不住去西疆,偷偷看她一眼。
“皇叔,桩桩件件,我该从哪一件对你说起呢?”苏衡望着天上的繁星,喃喃道,“阿姊面对你时,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情吧,连我都知道的事情,你却一无所知。”
苏尧愕然,不知如何作答。
“皇爷爷上辈子,作恶多端,众叛亲离,却活得比谁都长,最后还是我亲手把匕首刺进他的心窝,他才断气的呢。”苏衡阴恻恻地笑了,有些可怖,“他死的时候,喊了两个名字,一个是“玉姝”,一个是
皇叔你……”
“可是我的父王呢?”苏衡亦哭亦笑,眼角落下一滴泪,“我的父王和母妃双双惨死边疆,皇爷爷临死的时候,却丝毫没有忏悔……”
“阿衡,皇兄的死,父皇内疚了一辈子……”苏尧心中涩然,如果没有那些意外,苏衡本该是天家最受宠的孩子,又怎么会沦落街头,讨乞为生。
“皇叔果然听不明白我说的话……”,苏衡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石,从宫墙上跳了下来,行至苏尧面前,将那块翡色玉石放至苏尧手里,“阿姊把这块玉送给我,是希望我平安健康。我却无意中从这块玉中窥见了阿姊前生全部的记忆。我想,皇叔是不是应该也能从这块玉里看到那些她从未告诉过你的真相。”
姜娴一直为自己利用苏衡而深感歉疚,因此把那块她视若生命的祈灵玉送给了他。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引灾玉被国师施了巫术,因而苏尧前生的记忆全部被封锁,而祈灵玉里,却一直保存着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前尘往事。
苏衡在那块玉里,不仅发现了她前生和苏尧的所有纠葛,还真真切切看到了
他父王和母妃双双而亡的真相。
这让他想起了前生的一些记忆,母妃死后,他一直跟着乳母四处漂泊,躲避追兵,忍饥挨饿。很小的时候,他便知道,大临的皇帝,是害死他母妃的凶手。
于是,苏衡一直想去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