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头上垂下的容光锦,宋临峦欲微微侧身,却似是浑身被人制住一般,动弹不得。除了脑袋尚可环顾,这周围竟是明辉满堂,光亮有些乍眼。
不及宋临峦抬手将头顶的容光锦薄纱掀开。
“今日,乃是我见返柳园奉太子恩令,方得办下这流觞曲会,诸位能来此捧场,实属我见返柳园,蓬荜生辉......”
话音未毕,台下已是惊起一众哗然。
“竟是咱当朝太子的恩令,这见返柳园东家的背景必是不凡......”
“太子怕是受了奸人所惑罢,此等丧尽天良,分明以人命取乐的流觞曲会,竟敢如此昭然堂皇。”
“哎,楚兄何必在意呢,不过是些妓伶而已,不值如此。”
宋临峦漠然地看着台下那些宾客,容色无波,沉眉冷目。
所以......她到底顶替了谁来这场杀人游戏?
宋临峦看向手里的阮琴。
见返柳园后林院。
一灰袍伫立在林侧,身前的男子玄衣修颀,背着一把刀。
他与那灰袍背对而站,皆不望对方背影。
“那人近日如何?”
“您放心,有我家主人坐镇,那人近来痴迷上丹药修炼之术,扶评仙师正侍奉一旁。想必,此番下去,时日无多了。”
“如此也好。我在此恐怕要待上些时日,宋暮城已然沦陷,只带一击,大事可成。”
那灰袍垂首轻笑。
“主人向来是信任公子的。您大可施展拳脚去做便是。不过......主人有句话要我带给您。”
“事成之后,那宋小公子,要交付给我家主人亲自处置。您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男子苦笑。沉敛片刻方道:
“在下明白。”
......
“款曲面,娇应怜,不知几度春秋月。”
“叹当归,故水涟,泯默几叠鬓霜雪。”
“且听妾曲声瑟瑟,化酒渡肠悲涕别。”
“......”
“这名动天下的清湖名妓千舟,果真是不同凡响。”
“依本公子看,方才媚雪姑娘的堕魂舞不输这千舟的词弹。”
“这不还有最后一位妓伶,那可是落绫姑娘。”
“二位且看那海东王郡的王公子该如何抉择吧,千舟还是媚雪。这可有意思了。”
“哟二位,那台上的,可不正是见返柳园的少东家?”
“还真是,方才不曾见他出来,眼下这流觞曲会快结束了,此人方到,连刚才司伯侯府的小侯爷出来‘择魁’,亦没他人影。”
“各位,方才银某有些私事,对不住各位宾客,在下便在此自罚三杯。接下来的流觞曲会,就由在下负任。既然,千舟姑娘曲以毕,依照签牌,便由海东王郡,王大公子来‘择魁’。”
高阁一侧雅室缓缓启了珠帘。
宋临峦透过面纱,仅隐约可辨一着青浅袖袍的人影,被掩覆在那高阁雅室的阴影之中。
那王家公子并不出言,转身从侍从手中接过弓箭,随意拉弓便一箭凌厉而出。
宋临峦只见一旁的媚雪与千舟皆身形发颤,眼眸紧闭。
那箭射掉了媚雪的绫绸。将那媚雪遮隐于众人前。
王家公子留下了千舟。
藏在绫绸下的媚雪蓦然松了弦,劫后余生似地些微踉跄不稳。
“既然如此,那便将媚雪姑娘带下去吧。”
江南的沉韵,青州的泽礼,赭台的丹衣......西京的媚雪,清湖的千舟。
以及她......
见返柳园头牌,落绫。
是啊,落绫擅阮。她竟然忘了。
可她宋临峦对阮那是一窍不通啊!
既是抓她来替落绫,想必今日便是要借手来杀她。
见台上的“落绫”毫无动静,堂下宾客一片骚乱。
“落绫姑娘这是等什么呢?该不会是自认技不如人,甘愿输给千舟姑娘了罢。”
“是啊!真是扫兴,干脆直接“择魁”罢!”
......
有了。
宋临峦四指为拨,猛一扫琴。
众人皆寂。不再言语。
“今日且话,那秋州太守之女,闺名云杜娘,忽梦君郎,日夜思君,忧心切,不思量。可怜娘子一厢情愿,一朝君郎无情弃,转手、便送进那狼窟虎穴,不教她今生,再别君郎。”
又一拨弦。
不及宋临峦继续说下去。身后忽起幽幽靡靡的唱音似旦非旦,乐声所起似胡琴。
“生何悲兮唏,不知末路,子规啼处,谁剩惨戚......”
那似旦非旦绵密的唱音,愈拨愈净的促弦,清冽快意,然而声者却在唱哀。
“一川烟雨怎堪拂,休提寂泪伶仃......”
不知何处纱帐忽从空垂落,将台上遮了七八分实,露了二三分人影。
“君郎已别两生宽,且取千金酒,浊难销恩愁......”身后那人逐渐声悲哀戚,却似乎站到了宋临峦身后,俯下身拔下了她后颈处的一枚银针。
宋临峦蓦然便觉自己能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