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皇帝坐在那里,一贯的面容冷峻,并没显出多么伤心的样子,但皇后知道,对于情绪不外露的皇帝来说,坐在这里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缓缓走过去,劝道,“陛下,蓝贵人已经去了,您看开点,眼下最要紧的是替她筹办后事,陛下放心,人走了,若有恩怨也成了过眼烟云,臣妾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蓝贵人服侍陛下有功,臣妾想着就按妃位来发丧,也让她有些体面……”
皇帝在心头冷笑,人都没了,还要体面做什么。
他看了一眼那只溃烂的脚,“叫太医来医治蓝贵人的脚。”
皇后大惊,以为皇帝得了失心疯,人都死了,还医治什么脚啊。
“陛下,”她委婉的劝:“眼下医治已没有什么意义,还是早点让蓝贵人入土为安吧。”
皇帝摇头,“朕不能让她带着一只溃烂的脚进棺材,让人先医治,能不能好再说。”
“可是时间不等人,蓝贵人不能老搁在床上,得入棺……”
皇帝不耐烦起来,扬声叫查赤那进来,让他去请太医过来医治蓝贵人的脚。
查赤那应了是,打发小侍从去跑一趟,抱着佛尘站在廊上也是暗自叹气,从未听说过给死人医脚
的,陛下莫不是伤心过了头,神志不清了吧。
他茫然的看着殿门前的空坪,不知打哪飞来一只小麻雀,在地上一蹦一跳的,并不畏惧时下的寒冷,扭着小脑袋左看右看,卟愣一下展翅飞走。不知道怎么的,查赤那觉得那只小麻雀有点像蓝柳清,看起来娇弱,其实很有斗志,他不明白,那样充满斗志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太医们得到指令,拎着箱子来给死去的蓝贵人医脚,尽管蓝柳清的身体已经僵冷,但清理死皮和烂肉的时侯,还是会有鲜红的血流出来,皇帝没有避开,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不时又看一眼蓝柳清的脸,期望着某一瞬间,她突然能睁开眼睛。
有皇帝在一旁监督,太医们很是惶然,一板一眼的处理着那只伤脚,因为面对的是个无知无觉的死人,太医自然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只力求处理干净,让伤口看起来好看点。拿着小刀仔细剔着烂肉,偶尔不小心剔到好肉上,血一下就涌出来,太医还没回神,就听皇帝倒抽一口冷气,就像那一刀划在他身上似的,太医的心立刻悬起来,偷偷抬眼,看到皇帝眼底寒意森冷,他心一颤,拱手告罪,“陛下,
臣有罪。”
“先把伤口处理完,若再不小心,朕加倍惩罚。”
太医们这才知道,不论蓝贵人是死是活,在皇帝眼里都是一样的。
每个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自觉放轻了手脚,跟绣花似的,精益求精把伤口处理干净,撒上药粉,用纱棉一层层包扎起来,还贴心的绑了一个蝴蝶结。殿里有微风,细薄的纱片随动摆动,小小的蝴蝶结就像是活过来了似的,抖动着小翅膀……
皇帝看得出了神,眼神渐渐迷离起来。直到查赤那进来,“陛下,时侯不早了,您还没用晚膳,奴才叫人在偏殿摆饭吧。”
皇帝抚了抚蓝柳清僵冷的脸,摇摇头,“朕没有胃口。”
“陛下要保重身子,才有精神替蓝贵人准备后事,陛下圣安要紧,多少吃一口吧。”
皇帝哪有心思吃饭,他依然不能接受蓝柳清已经死去的事实,或许是他错了,因为震怒,想给她深刻的教训,憋着一口气不来看她,也想看看她的能耐,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能逃跑的人,哪能让自己轻易死去?他总觉得这是她的诡计,她在诈死,好让他放松警惕,然后就能一走了之,真正的离开他。
无论查赤那怎么劝,皇
帝无动于衷,再劝,他就不耐烦了,挥着手把人赶出去,他心里很后悔,如果知道她的死令自己这样难受,他不会那样待她,他心里有一种不太实际的希望,蓝柳清是南原公主,南原人擅巫术,或许会有奇迹出现的吧。
瑞阳殿没有烧地龙,很冷,查赤那怕冻着皇帝,赶紧叫人烧了大炭盆搁在屋子,又让人把坑烧起来,皇帝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并没有觉得什么冷热之感,只是屋里温度升起来,他摸蓝柳清的时侯,感觉她没那么僵硬了,心里不由得升起缈茫的希望。
他叫侍女们打来水,拿来干净的衣裳,也不让别人帮忙,金贵的皇帝头一次给人擦身子,还是个死去的女人,他擦得很仔细,每一处地方都不放过,他极少看她的身子,每次都是在昏暗的烛光里纠缠,直到黑暗来临。如今灯火通明,他每一处都看得清清楚楚,却没有半点旖旎的想法,只是记得她的媚笑和柔软,偶尔弄疼了她,她也会张牙舞爪跟他打架……
他愣愣的发了一会呆,心里酸楚难当,又揪痛起来。
他给蓝柳清换上的是蒙达的衣裳,冬天来,穿南原的衣裳会冷,换完他才想起来,她已
经死了,哪里还会觉得冷。
他打量着换好衣裳的蓝柳清,觉得她还是穿南原衣裳好看,犹豫着要不要再换过,想想还是算了,就算她死了,他也不愿意她冷。
这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