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左右,夜色如墨,连绵至黑暗的尽头。
年轻女人拿着手电,将背后的孩子往上托了托,男人跟在后面,一手支着手电,一手托着孩子的小屁股,减轻些沉重。“三妹,换我背会儿吧,还远呢!”。年轻女人没有回复背后二哥的意愿,只是使劲儿抿着嘴唇,又加快了些脚步。
踏踏的脚步声和浓重的踹息声向西而去。
背上的孩子叫谭天,背着他的是妈妈,后边跟着的是二舅。
谭天病了,先是咳嗽,几天后开始发烧,断断续续了好些天。今天下午开始,时而昏迷,连呼吸都由急促开始慢慢轻微了。可是爸爸在外地工作,突然间连信都送不到,更别说赶回来了,慌忙间妈妈通知了在街上蚕茧站工作的二舅。赶到的二舅看着谭天紧闭的双眼眼,泛着青紫的小脸,表情凝重!也不能不凝重,这个年代,孩子因为个感冒就能夭折的情况比比皆是。
“家里有电筒吧?我这带着几对电池。这得马上送医院。”二舅做出决定。
妈妈是个好强的女人,爸爸常年工作在外,她撑着这个家,日子过得可不比谁家差。平常就干脆,这时候更没二话,去到里屋,拿上上个月爸爸回来留下的和平常积攒的三十多块钱,抓了条背带就疾步出来,二舅抱起谭天。
“二哥,我背。”二舅看着妈妈红红的眼睛,点了点头。
谭天醒了,面前的后背宽厚,热热地,汗味浓重!身体悬空着,颠颠地,身上的绑缚感很难受,腿有些麻,身子的虚弱感很强烈!勉强左右看了看,“嗯?这是在赶路?”
“咦?我这是被背着?靠,什么情况?”
“我去,几点了,怎么这么黑?”
“晕!头怎么会这么晕?看来是得加强锻炼了,吃的东西也要挑挑拣拣了,医生的话还是得听一部分了!”
“天儿,天儿,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在妈妈紧张又轻柔的声音中,谭天觉得头胀欲裂,知觉顿失又晕过去了。
妈妈紧张之余,不免一口气松下。二舅背着谭天急行,谭天的嘀咕他也听到了,高兴之余反倒皱起了眉头。
当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四十多公里外的另一个公社的医院了,也是第二天的傍晚。
说是医院,没有专业的病床,没有专业的设施,没有该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可它就是医院。一条钢筋弯成的架子绑在木床边,三个玻璃瓶挂在架子上,两个已经空了,一个通过一条软管连接着谭天,同样架起了生命的通道。
谭天很懵,的确也该懵!蹲在阳台上抽烟的动作不记得做过多少次了,反正已成习惯。记得起身时,头晕得比其他时候要严重些,当时还感叹着抽烟抽出了七十度老白干儿的感觉!只是想坐下来缓缓的,于是就往阳台上坐了下去……
可是,可是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这是三岁?还是五岁?这细胳膊细腿的,巴掌还没有嘴巴大吧!谭天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天儿,我的天儿啦!”谭天还没有懵出个所以然呢,妈妈一把抢过谭天,紧紧搂在怀中,“你终于醒了,吓死妈妈了!”尽情地,歇斯底里地,嚎啕着表达自己失而复得的忐忑和不管不顾的开心!
“妈妈吗?这么年轻的?…唉!”谭天隐隐想到了些什么,“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是喜悦呢,还是应该悲伤!谁都会做梦,但梦不会这么真实吧。凭空获得了一个崭新的生命,而这个生命不同于自己和老婆使劲创造的生命,那需要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和培养,方显得有意义和没有白费功夫。而自己,这是回到从前,回到了,话说这到底是三岁还是五岁?可是,五十多年后的一切和自己还有关系吗?应该是没了!这真是,挥挥手,不带一片云彩呀。”
“妈,我几岁?”谭天弱弱地问道。是因为生病身体发虚,更因为自己的不正常。妈妈抬起了头,红肿的双眼疑惑地看着谭天,心里绷得紧紧地,“孩子倒是醒了,可一上来就这句!这要真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上了身,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二舅也转过了头,审视着。“来的路上,中途醒过一次,之后这孩子就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嘀嘀咕咕,也没个逻辑,还有一些从没听过的词汇,说得不清不楚,听着不明不白。这和之前的印象很不一样嘛。”
“不是前几天五岁生日还煮了个鸡蛋的吗?不至于忘得这么快吧?”妈妈带着些探究的意思,轻轻地回答。
“天儿,肚子饿不?想吃点啥,二舅去买。”二舅笑容和煦,手掌覆在谭天额头,顺手在脸颊感觉了一会体温。浑厚的嗓音让谭天安心,只是,就是味儿太重了些,有点刺鼻。谭天能感受到妈妈和二舅疑惑和审视的目光,目前还有些懵,不太明白。
“二舅,辛苦您了,坐下来歇会儿吧!我这会不饿,也没啥想吃的。”
“妈,刚刚我突然想我几岁了,可使劲想都没想出来!这会知道了,五岁,刚过生日没几天呢。”
谭天在向妈妈和二舅证明着自己虽然烧了好久了,但脑子没坏。听到这话,妈妈和二舅反倒愣怔了,眼见着吸了口凉气。谭天知道,事与愿违了!
这事得好好想想,毕竟我不是我了,可是我还是我呀!那我和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