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种建中的灼灼眼神, 明远忽然莫名有些心虚。
片刻后他挺直了腰板:又不是他邀来的小娘子,他心虚个什么?
于是明远问向华:“是什么人?”
向华挠了挠头,说:“那小娘子不肯说。”
这个半大孩子接着伸手比划:“大概这么高, 人挺苗条, 长得跟正店里的小娘子们差不多美貌。”
后来明远又带向华去过几次丰乐楼和遇仙正店,向华现在总算知道正店里的姐姐们都不是“仙人”了。
听说前来的小娘子既年轻又美貌, 种建中望着明远的眼神又带上了几分玩味。
明远顿时一声轻叱:“好歹却问一下人家姓什么吧!”
向华“哎”了一声,转身就跑,脚步声砰砰砰砰,一直延续到大门外。
为了缓解等待期间的尴尬, 明远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却总是斜着眼瞥种建中,偷看他的反应。
种建中若有所思,将手中那柄铜钥匙握在手中,向空中抛去,又接住……突然察觉明远正在看他,当即郑重将那枚钥匙收起,藏在怀里。
明远暗暗舒了一口气, 知道师兄还不至于因这件没头没脑的事对他的人品产生怀疑。
向华的脚步声又咚咚咚地传来, 这小子手中扬着一张仿单, 冲进明远卧室所在的这一进院子。
“郎君, 门外那位小娘子说, 您看了这张‘节目单’, 就一定知道她是谁。”
“节目单?”
明远和种建中互相看了一眼,并肩一起看那张向华带进来的仿单。
“桑家瓦子?”
种建中十分惊讶——来人托向华送进来的, 是一张桑家瓦子的“节目单”, 上面还标着今天的日期。
近来汴京暑热, 一到晚间,百姓便都出门纳凉。瓦子是最热闹的去处,因此城中的瓦子生意都非常火爆。桑家瓦子这张长长的节目单上,内容也十分丰富。各种节目从入夜后开始,能一直持续到五更天。
可这能说明什么?
种建中前前后后将节目单看了半晌,也没能猜到来人的身份。
明远却“咦”了一声,然后说:“我知道了。”
他抬起头告诉向华:“你去将那位娘子请进会客厅,进来的时候问问她是姓平还是姓郝。”
向华又“哎”了一声,转身就跑。
种建中按捺不住好奇,索性直接开口询问:“姓平还是姓郝……这两个姓氏远之从何得知?”
明远当即将那张节目单再次递到种建中眼前:“以往桑家瓦子勾栏的重头戏是平蓉与郝眉那两位名角的般杂剧。现在换掉了。”
种建中:……!
他也随明远去过两次桑家瓦子,但却从来没有留意过谁是那里的名角。
“小远你……”
种建中蛮想夸明远观察敏锐,但又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夸明远把心思都放在瓦舍勾栏的表演上。
明远便邀种建中与他同去见来人。
两人在会客厅里坐下。不一会儿,一名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轻轻巧巧地越过门槛,来到两人面前,行礼道:“小女子平蓉,见过明郎君……”
明远放下手中的茶盏,介绍种建中:“这位是种官人。”
他随手一指堂上摆着的一张扶手椅,说:“平娘子请坐。”
平蓉双肩一震,抬头望着明远与种建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明小郎君是城中有名的豪富公子少年郎,而他身边这位竟然是位官人。平蓉万万没想到,在这堂上,竟然留了给她坐的位置?
平蓉却没能从明远与种建中脸上找到任何类似于“怜悯”或者“恩赐”的表情,这两人一派寻常,根本不像她,把这件事当成了“一回事”看待。
平蓉当即斜签着身子在扶手椅上慢慢坐下来,定了定神,道:“郎君敏锐,仅凭一张仿单就能猜到奴的身份。”
“但也没能猜出究竟是你还是郝娘子。”
明远挺无所谓地作答。
“若是我所料不错,你们二位,与桑家瓦子之间,应当是出了些问题吧。”
这背后的逻辑说简单也非常简单:如果平蓉与郝眉与桑家瓦子之间没有纠纷,她们二位应当现在还好好地在桑家瓦子的勾栏里演出,也会作为最重要的“名角”、“大家”,出现在瓦子的节目单上。
平蓉一听,当即低头垂泪,道:“郎君所料不错。奴此来,是为了郝家妹妹。郝眉日前被桑家大郎看中,要讨去做小。郝眉不愿,桑家就放出话来,那桑家勾栏再也不是她能迈进一步的地方……”
种建中闻言,已经是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杯碟茶盏叮当作响。而种建中一声厉喝:“这不是仗势欺人吗?”
平蓉没见过这种阵仗,被种建中的厉喝声震得花容失色,眼泪也差点被吓没了。
明远却很平静。
桑家的所作所为确实有点令人不齿:郝娘子不愿意嫁与桑大郎做妾,对方就要砸了她的饭碗,毁了她的职业生涯。
但是,从律法上来说,桑家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桑家是桑家瓦子的所有人,而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