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无数细微透明的水珠跟着夜色一起降临纽约市, 被风吹着扑洒向咖啡店的落地玻璃墙,在店里的灯光映照下, 闪亮得像是一整片从深蓝暮色里绽放而出的耀眼星海。
它们滚动在光滑的玻璃上, 彼此融和着不断下坠,在空气里划出一道道如流星般带着柔和金辉的拖尾,将那层覆盖在玻璃上的薄薄雾气抹开几条裂痕, 露出背后灯光辉煌, 车水马龙的街道。
距离上次一起坐在这家位于曼哈顿中心地带的顶级餐厅已经过去近三年,那时哈利和彼得刚从九年级毕业,原本商定好一起升入中城高中, 却没想到哈利的父亲忽然决定将他送去国外,直到上周才终于回来。
这期间, 由于巨大时差与各自需要忙碌的学业以及生活,尽管哈利一直与彼得和贝尔纳黛特保持着联系,但也总是断断续续的。而每次问到什么时候回回国时,哈利也总是沉默, 或者半开玩笑地回答可能等到诺曼哪天忽然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在国外的时候, 他就能回来了。
“我还以为要等到我高中毕业, 开始准备申请大学的时候, 他才能想起我。”哈利边抬手示意一旁等候的服务生可以离开了, 边动作熟稔地用餐刀切开面前的熏鲑鱼, 说话的语气轻轻淡淡,甚至还带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这是他每次谈及自己父亲时惯用的态度,轻描淡写, 不屑一顾, 就像他父亲对他的那样。
贝尔纳黛特看着他, 能明显从他越发冷淡的神态中感觉到, 比起三年前,如今哈利和他父亲诺曼·奥斯本的关系似乎更差了。
她还记得哈利三年前的模样,比现在看起来要稚气不少,总是一副对什么事都懒洋洋的态度,眼睫一垂就很不好接近也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可当你试图跟他说话的时候,却又发现他好像无论对谁都非常有礼貌。
那是经由后天培养而出的无可挑剔的教养,却也还是无法改变他骨子里的疏离感。
就像是一座被冰雪堆砌起来的精致雕塑,再完美惊艳也掩盖不了本质里的凉薄无温,典型的骄矜贵公子,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人或事,无论如何都触动不了他分毫的怜悯心,却又偏偏能捧出恰到好处的表面同情。
好在他天生一副好样貌,再加上本身家境极为优越的缘故,这种绝非温良甚至是有些缺乏同理心的灰暗特质放到他身上,反倒成了一种别样的魅力。
有时候回想一下他们当初是如何在六年级认识并逐渐熟络起来的,贝尔纳黛特自己都觉得挺惊讶的。
“他还是希望你将来也一样申请他当初读的那所大学吗?”彼得问。
“是啊。”哈利不太在意地回答,金棕色的发梢扫在眉际,落下一片阴影积蓄在浅碧色的眸子里,“他估计也就在乎我这个了。”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彼得皱下眉头,又问。
“这恐怕是目前最不重要的一个问题了。”哈利扯了扯嘴角,伸手端起一旁盛着淡金色酒液的高脚杯喝了几口。
他和彼得同年出生,只略微大了半岁,前两个月刚满十七,距离美国的法定饮酒年龄还差好几年。但看他这样娴熟的姿态,显然早就已经不是第一次喝酒了。
贝尔纳黛特看一眼瓶身上缭绕复杂的法语,勉强找到标明着酒精度数的那一行,有些担心地提醒:“这种酒的度数不低,你还是少喝一点吧。”
哈利笑起来,顺从地放下酒杯:“也还好。倒是我听说你已经被美国芭蕾舞剧院录取了,那可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贝妮,恭喜你。”
意料之外的,贝尔纳黛特在短暂的怔愣后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开心的样子,反而只淡淡一笑,别开了视线。
哈利感觉到她情绪的怪异之处,侧头看向她身旁的彼得,却发现对方似乎比她更低落,浓密的茶褐色睫毛垂掩着,嘴唇抿起,视线虚停在盘子里的精致食物上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看向贝尔纳黛特,神情中带着明显的歉疚,深刻到几乎把他眸子里本就稀薄的光晕全部淹没下去。
“看起来我提了个不太好的话题。”他若有所思,“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天是……贝妮的生日,可是……”
彼得话未说完,便被贝尔纳黛特直接打断:“可是我运气不太好,在去取生日蛋糕的路上遇到了车祸。”
她说得太冷静,清丽漂亮的脸孔上看不出多少明显外露的情绪色彩,连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带着种熟悉的接近冻结的甜美,以至于在她话音刚落的几秒钟里,哈利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紧接着,他迅速将对方仔细打量一遍,浅碧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愕:“那医生怎么说?”
“看恢复情况而定。如果好的话,我还能继续跳舞。”贝尔纳黛特回答,用餐刀挑起一小块沾着松露酱的鹅肝放进嘴里,“不过那都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到目前为止,我的复查结果都非常不错,康复训练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一切都还算顺利。”
听到她这么说后,哈利也就稍微放心些下来,但旋即又再次注意到彼得脸上格外愧疚的表情,再结合刚才贝尔纳黛特罕见地主动打断他说话的异样,不由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