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简坐在房间里。
夜间, 那房间里却并没有点灯,只是撑起了一扇小小的支摘窗。皎洁的月色自窗内透进来,落在他脚前的地上。
忽然, 窗外有人影一晃。
袁崇简连动都没有动, 轻声道:“进来。”
来人如鬼魅般, 身形一晃, 就打支摘窗里钻了进来。那扇支摘窗只是发出“喀”的一声轻响,就好似在这样的深夜里, 有人偶然重新将它打开了一般。
他在袁崇简面前站定, 原来是一位清瘦矮小的少年。尚未长成的身段, 刚巧能钻过一扇不大的窗。
他向着袁崇简一揖, 开口的声音却已经完全像是一个青年人了那般,道:“……左使。”
袁崇简勾起了唇角。
“外头情形如何?”他单刀直入地问道。
那少年道:“一切顺利。杜家将在‘秋阅’当天动手。”
袁崇简问:“那么, 郑啸老儿那边呢?有何动静?”
少年道:“郑啸腿伤严重,不可能起得了身。他另外的布置,都不是问题。何况杜家承诺当日一切有他们——”
袁崇简冷哼了一声。
“若他们真的那么聪明而强大, 也就轮不到我们今日得意了——说说看, 张家那头呢?”
那少年答道:“张家浑浑噩噩,对我们的布置和杜家的计划一无所知。”
袁崇简总算满意了一点, 颔首道:“如此甚好。”
他沉吟片刻,终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人选。
“盛六郎那里,你们的监视进行得可顺利?”
那少年摇了摇头, 诚实地答道:“云川卫被他经营得近乎铁桶一般,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我等只能寻着校场外围下手,里头的情形,还不是很清楚……”
袁崇简:“啧。”
他不耐又烦躁似的啧了一声, 手指不自觉地“笃笃”叩着旁边的桌面,思考了一阵子,方道:“罢了。有他没他,难道我们还不办大事了吗。如今有杜家,有公主,我们握在手里的已经是最好的牌,还怕他盛六郎翻出什么风浪来?”
那少年赔笑,没有说别的话。
袁崇简又细细地问了一些云川卫在城外的落雁山校场布防的情况,直到连他自己也满意了,觉得除非云川卫内部出了叛徒,否则实在是问无可问的时候,他忽而又记起一件事来。
“对了……傅右使那边呢?”
那少年一个激灵,头忽然压得更加低了一些。
“傅右使……尚未有任何新消息传回。”他恭恭敬敬地回禀道。
“啧。”袁崇简这一回啧得更大声,心头涌动的那股躁郁之意几乎要翻卷到脸上来了。
那少年试探地瞥他一眼,陪着笑道:“左使,既是您与傅右使并不对付,他坏了事的话,那功劳自然就都是您的了……”
袁崇简打断他。
“不可妄言。”
虽然这么说着,他的语气却缓和了许多,就仿佛这少年的话说到了他的心上一般。
“他一贯奸猾,惯会霸揽功劳,还须谨慎。”
那少年疯狂点头不迭。
“那么……教主那边呢?”袁崇简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傅右使总不会……连这个也不想管了吧?”
那少年闻言急忙禀道:“这个,倒是一切如常……傅右使昨日刚传信说,教主还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哪……”
“呵。”袁崇简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这充满嘲讽之意的一声冷笑是冲着谁去的。
“他倒是稳坐钓鱼台……”他又没头没脑地评价了一句,随即一掸衣襟,长身站起。
“公主那边又怎么说?”
少年道:“一切如常……想是公主还不知道她派去寻找‘末帝秘藏’之人,已被我们——”
“呵。”袁崇简又冷笑了一声。
“不懂装懂。”他道,“去的地方都是假的,还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私印和‘长安绘卷’,都拿回来没有?”
少年道:“已在送返中京途中了。”
袁崇简点点头,“那‘长安绘卷’如何解读,还待斟酌。如今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哪一方的‘蛇’,都不能惊到。”
他刻意强调似的吐出最后一句来,少年慌忙拼命点头。
“是是是,左使虑得对……那秘藏,自当是左使的,姑且还收在原处,等着左使哪天腾出手来去取……”
袁崇简:“呵。”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少年,道:“但‘长安绘卷’已与‘问道于天’私印合在一起,却解读不出正确地点,也很奇怪……你说,会不会是哪个人,胆大包天地……改动了‘长安绘卷’的内容?”
那少年神情一凛,低头思忖了一息,复又抬起头来,表情有点不敢置信。
“您是说……!?”
袁崇简摸了摸下巴,脸上那丝嘲讽之意更浓了。
“可笑那盛六郎,还不知道他那好未婚妻……还有这种胆量吧。”他玩味地说道。
那少年:“……”
袁崇简踩了一脚盛六郎,好似终于满意了一些儿似的,背着双手在屋里慢慢踱起步来,曼声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