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终于把这个最糟糕的推论问了出来。
只有这个推论是最可怕的, 也是最有可能的。
即使那个答案算是坏事,即使那坏事是有关于虞州谢氏的,那谢玹也没有什么不好对她说的。
他们一起曾经见过虞州谢氏的光辉与黑暗, 见过胜利与失败,见过得意与失意,甚至见过生与死。
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对她说的,除非——那件坏事本身就是关于她的。
谢玹不说话, 只是一直深深地低着头。
说起来奇怪,他今晚除了在谢琇一开始发现他的时候是仰着头的之外,当她走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随之把脸低了下去, 仿佛很不愿意见到她一样。
这可有点稀罕。
谢琇弄不清楚他的这种反应, 是因为她提出的问题太尖锐,太难以回答,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但总之,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她就没打算再退回去。
她为了解决他的心魔, 去接近都瑾,又因为一心只想着解决哥哥的心魔这等大事, 她对于都瑾所说的那些动人的话都装作听不懂, 装作无动于衷。
而现在,都瑾终于看明白了她心目中最重要的并不是他——虽然他会错了意,也误解了她要将“谢玹的心魔”放在一切之前的理由, 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为了谢扶光面临的问题,放弃了都怀玉。
都瑾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或许在真正看清了她的内心之后,他就不再想要多留一步。
或许在他眼里,现在的她既黑心又卑劣, 为了哥哥的问题,可以不择手段地去利用他吧。
……即使他要这么想也没有问题。
谢琇梗着脖子,拒不承认自己的内心曾经涌起的失落感。
她可以放弃这段没有了ENDING的故事线。但是,她不能不挖掘出谢玹内心深处真正的心魔所在。
现在想一想,斩妖除魔,本来就是以命相拼之事。从谢玹年少时开始跟着堂兄们出门历练一直到现在,他见过的生死也理应不少。
旁的不说,就是他第一次出门时,遇上了不在预期之中的、强大而可怕的妖物,堂兄一死数伤,他也战至手中只剩最后半张符纸,要以鲜血去画一枚他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符箓……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见识过了生死。好人的生死,同伴的生死,自己的生死。
都家之事固然他负有很大的责任,但公平地来说,也并不应该全数都责怪他。
退一万步讲,假如连这点承受力都没有的话,他将来还如何迈上漫长又光辉的传奇人生?如何成为虞州谢氏最伟大的家主?
因此,谢琇现在断定,他的心魔,必定是多重压力的叠加所致。
其中一个理由,着落在她身上。
她迫切地要知道原因,才好对症下药。
今天,那个尸妖都已经挑衅到了她脸上来,不是能够耐心在这里等待哥哥在墙角画圈圈的时候啊!
她必须尽快把这个深藏的真相挖出来!
“……哥哥。”她从齿缝间挤出了一句话来。
“……假如有一天我会死的话,我也要当个明白鬼。”
谢玹:!!!
他的身躯狠狠地震动了一下。谢琇注意到他的双拳渐渐握紧了,紧得手背上的皮肤都绷得发白,青筋绽露。
可是,他依然顽固地深深低着头,不肯抬头看她,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虽然明知作为一个温柔的好妹妹,自己应该多给予他一些耐心才好;但是,谢琇只是个炮灰。她的焦急和忧虑压倒了一切。
“哥哥!”她脱口高声喊了一声。
“请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谢玹牙关紧咬,绷得侧颊上甚至连颌角的线条都清晰可见。
谢琇甚至可以听到他咬紧牙关发出的格格声。可是他依然一言不发。
暮色降临,黑暗从窗子里、从房门里……从每一处猛然扑进这个小小的房间。在远处的桌案与墙角点燃着的烛台,也照不亮这一方角落。
谢琇不能停下追问,也不想停下。
在那个秘密、那个真相触手可得的这一刻,她不能放手。
那个秘密或许已经在谢扶光的心里烂成了一道深深的疮疤,不把它彻底挖出来、摊开在阳光下,再全部焚烧净尽的话,那道伤口就永远都会在那里,继续扩张、疼痛、腐烂。
避而不谈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更何况,假如虞州谢氏竟然隐藏着一个会对她不利的巨大秘密的话,她不将之掀开来,寻求一个解决的方法,难道要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再回到那座仿佛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兽、正向着她张开黑黢黢的大口,像要把她一口吞噬的都家大宅之中吗?!
谢琇深吸了一口气,对谢玹说道:“哥哥,我不想死。”
谢玹:!
他的肩头微微一震,呼吸粗重了几分。
但是他依然没有抬起头来看她。
谢琇说道:“所以,你必须让我知道,有什么事会影响到我,对我不利。这样我才能提前想出防范的法子……即使没有更好的法子一劳永逸地解决这种危险,我也总可以每时每刻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