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明显地感觉到,这一次再见到赫舍里氏,对方的态度软和了许多,自从他进来,就抱着他不撒手,一直教他喊“郭洛玛麽”。
“郭洛玛麽”是满语里“外婆”的意思,上一次赫舍里氏来的时候,虽然对他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但却从来么有让他喊一声外祖母的意思。
虽然胤禛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让赫舍里氏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但他却知道,这些变化是皇贵妃喜闻乐见的。
因此,他也很配合,在赫舍里氏教了两三遍之后,就能含含糊糊地喊出来了,教了五六遍之后,就喊得字正腔圆了。
“哎哟,咱们阿哥可真聪明!”赫舍里氏惊喜地对皇贵妃说。
记得上一次,她喊胤禛时,用的还是“小主子”这个看似恭敬,实则疏离的称呼。
皇贵妃笑得眉眼弯弯的,和额娘说了许多四阿哥的趣事,其中自然夹了许多私货,处处都体现着胤禛和她的亲近。
赫舍里氏又不傻,如何察觉不出女儿的心思。她暗暗叹了一声,决定日后再也不提让庶女进宫的话了。
如果那佟易柔进了宫,真的得了宠,岂不是要给自己的女儿添堵?
以前也是自己糊涂了,觉得两人到底都姓佟,若是佟易柔生了孩子,给女儿抱养了,总好过给别人养孩子。
但想想乌苏氏算计图门氏的狠毒,赫舍里氏就后怕不已,觉得自己女儿养别的嫔妃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好了。
“你阿玛糊涂了,额娘不能再糊涂了。娘娘日后在宫里,要以保全自身为上,不必为家里的事去求皇上。佟佳氏的男儿若是想飞黄腾达,还是得靠自己上进。”
说完了贴心话,时辰也差不多了,赫舍里专门和胤禛约好了下个月再来,就告退出宫了。
回到承恩公府之后,她就把皇贵妃的话甩到了佟国维脸上,还冷笑着讥讽了两句,“素日里你总是以国舅的身份自居,觉得女儿在宫里过的都是人上人的日子。如今可算明白了吧,万岁爷根本就没把你这个舅舅放在眼里,娘娘在宫里也是如履薄冰的,在我们面前,不过报喜不报忧罢了!”
佟国维被她气得跳脚,但心里也明白她说的都是大实话。
自从乌苏氏和图门氏的真面目暴露出来之后,佟国维对那些姬妾通房就有些惧怕,下意识地疏远起来。
反而是老妻赫舍里氏,虽然经常性地拿话噎他,还不给他好脸,却能让他安心。
对此,赫舍里氏当面不说,背地里“呸”的一声,啐道:“贱皮子!”
早在佟国维为了妾室落她面子的时候,她就逐渐对他死心了。若不是先帝爷和当今都看重汉学,喜欢汉人那一套,她早就和佟国维和离了。
如今她有儿有女,别无所求,就更不想给佟国维好脸了。
“反正我也不管你想如何,只是别连累了我的儿子和女儿。”赫舍里氏说完,就自顾自地回了内室,让丫鬟伺候她歪着,闭目养神起来。
佟国维拂袖而去。
可是第二天一早,他却是老老实实地起了个大早,沐浴更衣之后,赶着去上早朝了。
等群臣参拜完了康熙,他就第一个出班奏事,先是无比真诚地为自己的错误忏悔,又感激涕零地叩谢了万岁爷的恩典,饶了他一命。
不说见惯了佟国维高傲自诩的朝臣诧异,就连康熙都忍不住挑了挑眉,心里对自己平衡满汉大臣地位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看来这人呀,就是不宜惯着,不然就容易蹬鼻子上脸。这不,下大棒敲打一番之后,他反而更乖更知道本分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康熙只是淡淡地让他起身,淡淡地勉力了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他知耻而后勇,一点安抚的意思都没有。
如果说一开始,佟国维还怀着一丝侥幸的话,康熙的态度一摆出来,就将他那点侥幸击得粉碎,出了一身冷汗,却还得满脸羞愧感激地谢恩。
“多谢万岁恩典,臣结草衔环,也难报万一!”
佟国维的事固然叫群臣讶异,但康熙紧接着扔下的炸雷,却一下子就让朝堂炸开了锅。
满臣们反对者众,观望者少;汉臣们观望着众,支持者少。
因为康熙要改变大清现有的科举制度,把原本满汉分开的科举合并到一起,日后再考进士考举人,满人就没有优势了,满汉都得靠真本事。
这对不习汉文,甚至是看不上汉学的满族人来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比起读书,比起科举,他们擅长骑射的满洲汉子,怎么可能是那些汉人的对手?
这个时期,议政王会议本已名存实亡,但这一次的早朝,沉寂许久的八大铁帽子王却齐齐跳出来反对,虽然说的比较委婉,但哪一个都是暗指康熙数典忘祖。
而这一切,都在康熙的意料之中。
因此他是半点不恼,不动如山地听八大铁帽子王各自阐述完了自己的观点之后,又语气平和地询问了群臣的意见,就让大家伙儿回去好好想想,宣布退朝了。
但是,他这不痛不痒的态度,却是让群臣心头一沉。
也就是这种态度,让他们知道,康熙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